麥哲倫星雲 十一(1 / 2)

沈之川果然說到做到。

謝栗還沒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程光已經收到沈之川的郵件。

沈之川叫他幫助謝栗整理完善算法的部分,做一個小規模模擬的 demo 出來。末了沈之川話外有話地叮囑他,叫他放心去做,他的畢業論文也可以沿著這個方向寫, 該有的名字也會給他的。

程光這才真正意識到謝栗到底做了什麼出來。

謝栗推門進來的時候, 程光正在 arXiv 上看關於通過組合算法來調整模型的幾篇論文。

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師弟搞出了什麼大事情。

他獨自一人,在幾乎沒有任何幫助的情況下, 改良了弓引力算法, 優化了能量散逸模型。

這當然還算不上驚世駭俗,但驚人的是謝栗還如此年輕。

程光從椅子上彈起來,衝過去抱住他推門進來的師弟:“要是以後你拿獎了, 可一定要帶上師兄去觀禮啊!”

謝栗臉上毫無喜色,鬱鬱地推開程光, 走進來:“老師好像打算讓我出去。”

程光一拍巴掌:“好事啊!”

巴掌聲兒清脆響亮, 在辦公室裡轉個圈兒還帶響, 可就是沒人回應, 聽起來好不寂寞。

程光這才發覺謝栗的臉色不對:“你怎麼了, 這不是好事嗎?”

謝栗搖頭, 他知道這是好事, 可他就是覺得心裡慌。

沈之川到底還是不放心謝栗。

這孩子沒人管著, 一個人拿主意慣了。

沈之川看他一副勉勉強強不想去的樣子, 認定他是舍不得談恪。

沈之川來電打過去時,談恪剛和項目部的人開完會,一副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沈之川將來龍去脈在電話裡簡單說了一通, 最後話裡有話:“謝栗應該早點出去。他有天賦,環境也很重要。他現在不想去,是因為還沒有走出去,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大。”

談恪全程沉默,最後才開口:“我知道了,我會和他談談。”

沈之川剛收起電話,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敲開。

謝栗頂著一張思慮過度的臉進來:“老師,您有時間嗎?我想和您談談。”

早上謝栗被沈之川說懵了,回去忙了一上午下午又上了兩節課,才回過味來。

就算要讓他出國,也可以等到他把手裡的項目做完,甚至博三博四的時候再出去交流,完全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攆著他出國吧。

他不死心,還想找沈之川再好好說說。

沈之川聽罷,倒也沒發火,隻是看著眼前年輕的學生,問道:“你覺得你自己能活到多少歲?”

謝栗被問得一呆,不明白沈之川為什麼問這個,最後猶猶豫豫地報了個本國人均壽命。

“看你也沒什麼不良嗜好,給你算八十好了。” 沈之川說,“你今年二十,預計還有六十年壽命。但這六十年不是你的工作時長。人的記憶力智力和體力在六十歲後都會開始下滑,你人生後二十年的生活質量很難預期,更不用提科研產出,所以可預期的工作時長隻有四十年。讀研五年,就占八分之一。你沒有太多的五年可揮霍。”

“這是原因一。” 沈之川的手指在桌麵叩了叩,製造出悶響。

“原因二,蘭大的資源不足夠。你自己也看到了,高精度的大型運算,蘭大沒有硬件支持。但是做演化的趨勢就是圖像越來越精細,公式參數越來越多。學校是想跟進設備,但層層審批到完全落實,這裡麵至少還得幾年,你要拿自己寶貴的八分之一來耗嗎?”

“再有,誰也不能保證你的科研道路是一帆風順的。什麼時候會遇到瓶頸,什麼時候會走進死路,沒人能預期,天才也無法幸免。如果有一天走進了死胡同,你會希望有人能遞來梯子,而不是一根茅草。外麵有更多優秀的科學家,走出去,他們會成為你的同學,同事,導師。和他們一起工作,你會成長得更快。也許在某個關鍵時刻,他們就是那架梯子。”

沈之川說得太有理有據,謝栗完全無法反駁。

但沈之川尤嫌不夠,還要趁勝追擊。

他問謝栗:“你的目標是什麼?”

謝栗想也沒有想,脫口而出:“成為一個天體物理學家。”

沈之川再度叩叩桌子:“這不叫目標,這叫兩眼無神。目標是一個具體的,能通過合理規劃來實現的東西。”

這回謝栗低著頭想了好長時間,才訥訥地開口:“現在的目標,就是把這個項目做完。”

他不太敢去看沈之川的眼睛。

因為沈之川問得他很心虛。

他當然知道沈之川不是問他這兩個月想乾什麼。但是更長遠的,說實話,他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甚至沈之川聽完還歎了一口氣,就讓他覺得更慚愧了。

“謝栗啊。” 沈之川最後語重心長地說,“你站在山腳下,視力再好,也沒辦法看見山那一麵是什麼樣的。”

原本謝栗準備了好多話要和沈之川講,結果最後一句也沒講出來,反而被沈之川說的心服口服。

沈之川說的句句都對,可他卻對光輝燦爛的前路有那麼一絲懼怕。

謝栗從沈之川的辦公室出來,沒去辦公室,直接回了宿舍。

程光忙得好幾天沒回家了,一直在學校宿舍住著。今天的工作是要謝栗一個人完成的,他就回家去看女兒老婆了。

謝栗回了宿舍也提不起乾活的興致,懶懶地癱在床上,拽過手機,撥了談恪的電話。

他格外想聽聽談恪的想法。

雖然他用腳後跟想都知道,談恪一定會鼓勵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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