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情徹頭徹尾透著一句話,“難道不是嗎”?
關珩:“……”
啊,夠了。
“我跟他算半個敵人啊。”關珩苦口婆心道,“以你兄長那狹窄的心胸,能容忍一直跟在屁股後麵的弟弟反超他嗎?”
“你如果真的變得很強,隻會跟他完全決裂——他恐怕一眼都不想看到你,因為你出現的每時每刻,都是對他能力的否定。”
武正英愕然片刻,欲哭無淚道:“那、那怎麼辦?”
“我繼續討好他?像我的小弟討好我一樣?”
關珩抿著嘴,搖搖頭。
“不行,”他篤定道,“舔狗沒有未來。看看你自己就知道了——你對吹捧你的小弟非常友善嗎?兄友弟恭?”
“……”
武正英的表情一點一點地垮下來,眼皮無力地耷拉,整個人像是被從脊柱抽走了筋脈,頹唐無力地蹲在地上。
“那我怎麼辦?”
少年眼眶裡泛著水光,眼淚在眼角瑩瑩懸掛,最終隨著烏黑眼睫劇烈震顫,化為兩淌清晰的水痕,漫過麵頰。
無助又可憐,像隻突然迷失了方向的羔羊。
關珩倚著一側的牆壁,聽著耳邊隱忍的哽咽聲,微微闔眼。
心頭隱隱泛起一絲不忍。
在意一個不在乎自己的人,真的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幸好,幸好他跟遊遊是兩情相悅,幸好他們之間是愛情,而不是兄弟般的友誼。否則當他站在如今武正英的位置,遊遊對他不假辭色,他改怎麼做?
也蹲在路口,沮喪無助地哭泣嗎?
“……不,”關珩低聲道,“你這樣不行。”
他上前兩步,微微俯身,安慰地拍拍武正英的肩膀。
“如果你認定要做這件事,就放手去做,儘己所能地對他好,死纏爛打也罷,要讓他他天天看到你,熟悉你的聲音、氣息,熟悉到融入他生活的方方麵麵。”
武正英拚命用手背揉眼睛,吸吸鼻子:“那不是你說的舔狗嗎?”
“你就一定要一舔到底嗎?”
關珩無奈道:“總之先讓他熟悉你的存在,然後哪一天,當你發現自己很累,不想繼續這樣的生活了,再選擇離開。”
武正英小聲道:“可琮哥跟我已經很熟悉了啊。”
“……那就現在離開!”
“我不。”
一提到“離開”,少年突然換了副表情,咬緊下唇連連搖頭,堅定道:“我才不離開。”
“我要是離開了,就再沒機會靠近琮哥了,琮哥會有新的小弟——你知道多少人想給琮哥當小弟嗎?”
大家族中的人際本就錯綜複雜,武琮又是族中最傑出的後輩,未來武家的家主候選人,在武正英眼裡,能叫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武琮一聲“兄長”,是一種珍貴無比的機會。
他不能放棄。
少年臉上還掛著未抹淨的淚痕,陽光下明晃晃地泛著水光,抹花的水跡粘在睫毛上,暈開濃重的黑眼圈。
關珩輕歎口氣。
他蹲下身,輕聲道:“武正英,你照過鏡子嗎?”
武正英不明所以,茫然地點點頭。
“那你喜歡鏡子裡的自己嗎?”
“呃……”
少年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苦惱地想,照鏡子就是照鏡子,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
關珩語重心長:“你看,你從不留意鏡子裡的自己,就像沒有人會在意自己的影子。”
“你與武琮留類似的發型,穿相同色調的服飾,你回溯他走過的路,順著他的足跡一步步前行,你完全籠罩在他的影子中——你要他如何看得到你?”
“想要被人記住,你首先得是你自己,不是小武琮,而是武正英。”
武正英似懂非懂。
他微揚著頭,微風拂過少年紮起的發,牆角的懸鈴木鬱鬱蔥蔥,巴掌大的葉片泛了黃,陽光下呈現色澤絢爛的淡金色,清風吹蕩間,在兩人肩膀和麵頰上晃開清淺的影。
“在意一個人,不是錯誤,更不是什麼令人愧疚的醜事,”關珩輕輕道,朗潤的嗓音隨風輕輕飄開,“沒必要把自己卑微到塵埃裡,沾一身汙泥。不如大大方方,去說與他聽。”
言罷,關珩站起身,彈彈衣擺上的灰塵,徑直朝前方走去。
他記得天氣晴朗時,他曾在後山的半山腰看到鏡麵一般的反光,如今向來,也許是一片湖。
湖裡總該有野生的魚吧?
他身後,蹲坐在地的武正英眉頭緊鎖,諸多複雜的情緒在少年眼底閃過,最終緩緩沉澱,隻浮現出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然。
少年咬著唇,抬起手狠狠抹了兩把臉。
淚痕抹淨,他赫然又是一副生龍活虎的姿態,從地上一躍而起,遠遠地對關珩大聲喊道:“謝謝!”
“不用謝我。”
關珩遠遠地向他擺手,眉梢微揚,笑道:“你如果能多纏那家夥一會兒,他就沒空來煩我跟遊遊,折騰些有的沒的了——我是在幫我自己。”
武正英誠懇道:“謝謝你願意不計前嫌,跟我說這些。”
“還有之前在洛嶺,是我無事生非,給你惹麻煩了……抱歉!”
“抱歉就不必了。”
關珩瀟灑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隻留下半片翻飛的衣擺,和一聲調侃的笑聲。
“你不是也幫我摘詭蝶蘭了嗎?兩百株,真是大手筆——你哥難道沒把你臭罵一頓?”
爽朗的笑聲漸漸飄散在風中,梧桐葉攢動,沙沙作響,細小的褐色絨球在枝杈間輕輕碰撞,陣風忽過,絨絨飛絮朝著陽光灑下的方向飄揚,像一片奇異的雨。
武正英站在原地,嘴角忍不住悄悄上咧,露出一抹乾淨的白牙。
少年眼底泛著感激的光,雙手交疊,對著街角關珩消失的方向,深深俯首,再施一禮。
……
與此同時,數百米外的靜謐小院中,謝子遊憤憤地抱著胳膊,倚在牆邊,如墨長發順著雪白衣襟披散在肩頭,發尾掃過粗糙石牆。
他等了許久,也沒等到關珩再次破開封禁,進入小院。
啊啊啊混蛋!
自己把那家夥趕出去,隻是一時羞憤,沒想真的讓他走啊!
這人……這人情商不是很高嗎?怎麼這種關鍵時候,反而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謝子遊緊咬下唇,精致的桃花眼中滿是糾結,不知第多少次將手探向庭院中央的陣法總樞,白皙修長的手指虛握著深海烏木製成的閥門,猶豫要不要解開封鎖,暗示關珩快回來。
又或者,他該出去找找?
……也對,也對。
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是關珩在努力推動,自己也許有些過於矜持了。
謝子遊慢慢收回握在中樞上的手,指尖扣住衣袖末端,蹙著弧度優美的眉,眼底思緒萬千。
自己應該對關珩更熱情一點,彆讓愛人心寒……
猶豫的時間很長,下決定的時間卻很短。
“出門尋找”的念頭產生之後,迅速碾壓了所有雜念,謝子遊當即轉身,甚至不想走距離稍遠的院門,白嫩手掌在灰色石牆上輕輕一拍,整個人輕盈躍起,長袖輕飄,宛如一隻冰雪砌成的燕。
然而,就在謝子遊躍上圍牆的刹那,小院之外的陣法悄然震顫,水波般的紋路從半空浮現,蕩開圈圈漣漪,伴隨著清脆的嗡鳴。
是陣法的正常觸發方式,適用於來往訪客,能夠通知院內之人,有客來訪。
謝子遊微微蹙眉,眼底卻是一亮。
關珩在外麵折騰這麼久,不會是在研究陣法的正常用法吧?
真是的,這有什麼好耽擱的,不會可以問自己嘛。再說那種模擬氣息的方法,明明更加便捷,自己就是嘴頭說說,哪會真的生氣啊……
嘴角悄悄勾起微笑,謝子遊腳踏虛空,迫不及待朝院門外趕去:“關——”
門外靜立之人緩緩轉身。
青衫銀紋,長身鶴立,青年容貌俊美,微長的烏發卻略顯雜亂,衣角沾著淺褐色泥汙,整個人風塵仆仆,像剛剛長途跋涉,行過百裡崎嶇山路。
“師妹。”
武琮淡淡喚道,同時麵帶微笑,向謝子遊伸出手。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