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對天發誓, 他端起湯碗朝這邊走時, 完全沒想過事情會是這樣一種展開方式。
他愣愣地蹲在地上, 望著身旁明眸皓齒的少年端起石碗,一小口一小口喝下溫熱的湯, 桃花眼愜意地微微眯起,臉頰染兩抹緋紅。
水漬沾上薄唇,將其染上更加豔麗的色澤。
湯的表麵升騰起嫋嫋霧氣,謝子遊的側臉籠罩在淡白色薄霧中,濕氣沾上額前烏黑的發, 從謝珩的角度,能看到兩片密而纖長的烏睫,小刷子般抖動著, 如纖盈的蝴蝶輕飄飄扇動翅膀。
湯的鮮香隨風飄來。
分明從同一個湯鍋裡舀起, 麵前的湯卻比他之前喝過的鮮美百倍,香味醇厚如美酒。
近在咫尺的少年的側顏更加誘人, 繚繞霧氣縈繞著白嫩的肌膚,長發彆在耳後,露出精致泛紅的耳垂,讓人忍不住想……
謝珩下意識咽了口口水, 喉結滾動幾下,咽喉一片乾澀。
不,打住!
太罪惡了!隻是喝碗湯而已, 他怎麼能有如此低劣的聯想!
可謝珩心頭又有另一個聲音, 諄諄誘導道:反正他也喜歡你, 不是嗎?
難道隨便一人給碗湯,他都要把自己抵出去?
不,絕對不是,謝子遊會這麼說,僅僅因為遞湯給他的人是你。
這豈止是順著台階下,這簡直就是□□的示愛啊!
兩種思潮在心頭來回激蕩,漸漸東風壓倒了西風,謝珩一眨不眨地望著謝子遊如玉的側顏,暈乎乎地想,或許我可以……
少年遲疑地抬起手,緩緩向前探出,試探性地朝謝子遊的額發探去。
謝子遊不知道謝珩心中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他咕嚕咕嚕吞咽著湯,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真他奶奶的好喝。
寄魔蟹常年潛於靈湖底部,以水中靈魚、靈植為食,每日被秘境中飽含玄氣的水衝刷周身,不但練就了一片堅硬的甲殼,其內嫩肉也富有彈性,當真白肉似玉,蟹黃如金,一口下去滿嘴生香,更有玄力融在其中,入腹後化為澎湃熱流,繞周身運轉。
一碗湯十兩銀子,實在賣得很便宜,這般對修士大補的靈物,擱在外麵,就算賣一枚晶石一碗,說不準也有人願意。
熱湯下毒,謝子遊隻覺得神清氣爽,四肢又充滿力氣,修為亦有幾分精進。
而時隔數月,再次品嘗到愛人獨特而嫻熟的手藝,那種本以為永彆了的熟悉感,比美妙的鮮湯更令人沉醉。
熱湯飲下,渾身暖烘烘的,見少年探手而來,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仿佛穿透時空,背景是如出一撤的深邃藍天,驕陽如火,綠蔭蔥翠,恍惚間,他們又回到了在洛嶺自在逍遙的日子。
謝子遊隨手將空的湯碗塞進謝珩手裡,饜足地舔舔嘴角,下意識道:“關珩,再來一碗。”
話剛出口,謝子遊突然感到一絲異樣。
剛剛自己說了什麼?關珩?
……臥槽!
什麼熟悉的手藝,什麼身臨其境,刹那間通通被謝子遊拋到腦後,心率直飆一百八。
謝子遊慌忙抬頭,而在他麵前,少年握住石碗的手頓時一僵——
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謝珩雋秀的麵龐上褪去。
謝珩嘴角繃緊,眉眼間透出幾分淩厲,眸中迸射著難以置信的光,五指緊緊攥住石碗邊緣,驚疑不定道:“關珩……是誰?”
……
許婉兒沒有謝珩那般本身,能悄無聲息地在林中穿行,幸而趙如皓也不是什麼靈敏的人,少年皺著眉,蹲在地上擺弄灰燼裡幾條臟魚,直到身後傳來清晰的腳步聲聲,才懨懨地轉過頭。
“你跑哪兒去了?”他苦惱道,“快來看看,這魚不熟……誒,怎麼是你?”
趙如皓愣愣地望著少女嬌俏的麵頰,又低下頭,看見眼自己指尖滿是灰塵,掌中攥一根枯枝,頭部燒成彎曲的焦色,隱隱有未滅的火星飄散在風中,瞬息儘數熄滅。
衣衫下擺扯了線,銀絲袖沾滿焦黑灰燼,皮靴碎開一條口子,圓潤腳趾明晃晃從縫隙中探出,指縫間滿是淤泥。
一條半焦半生的魚躺在他身側,瞪著死不瞑目的大眼睛,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無知。
趙如皓呆愣數秒,許婉兒則微紅著臉,揚起手中石碗,小聲道:“喂,有碗湯,我喝不下了,你要不要吃?”
少女嗓音清脆,悅耳如鈴,落入趙如皓耳中,卻不啻於雷霆萬鈞。
像是被火苗燙了手,趙如皓猛地擲掉手中枯枝,慌亂地從地上跳起。
他一邊焦急地拍打著滿身塵土,彆扭地側著身子,試圖遮掩身上的破洞和靴底露出的腳趾,一邊凶巴巴地抬頭,低吼道:“誰要你施舍了?”
許婉兒:“???”
少女愕然地睜大眼睛,心想怎麼能是施舍?
如此稀有的靈物熬成湯,難得的是味道極其鮮美,她自己卻因心中有掛念,喝得沒滋沒味,為了擺脫程晟白,最終隻得使出“尿遁**”,在一眾青年微妙的眼神中捂著臉逃逸。
真是把女兒家的矜持都丟儘了。
趙如皓躲閃的態度讓人心寒,許婉兒沉下臉,將碗朝趙如皓手中一塞:“給你就拿著,哪來那麼多廢話。”
趙如皓心想,我偏不。
一股莫名的火氣在少年胸口翻攪,刺激著他嫌棄地將碗推回去,嚷嚷道:“剩的鍋底殘羹給彆人喝,許婉兒,真有你的,你這糊弄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