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德國-私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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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舟……”

“嗯?”

這一聲脫口而出的名字似乎不在奧古斯特的計劃之內, 在蘇舟回過頭後,奧古斯特反而輕輕蹙起了眉頭。

順著奧古斯特的視線,蘇舟的目光緩緩移向自己的右腕,他本來有些沒有頭緒,然後很快的回想起來。

他晃了晃自己的右手:“我真的沒受過傷……”然後垂下眼, 突兀的笑了下,“隻是那個時候突然想到過去的一些事情………一些說不上是開心的事情, 瞬間有些感慨罷了。”

車內靜默了片刻。

蘇舟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奧古斯特也同樣沒有開口, 畢竟如果真的要盤算起來,他和蘇舟也不算熟。

沉默過後, 蘇舟再次挑起了話頭:“還有什麼事嗎?”

奧古斯特搖頭。

蘇舟拉開了車門,又轉身彎下了腰,他的頭探進車內, 與奧古斯特的視線相對,頷首翹起了唇角。

“今天多謝你了。”蘇舟的嘴中呼出熱氣,嘴角帶笑, 眼底的眸光明亮, “食物很美味,下次有機會我請你吃飯!回家開慢點,晚安!”

車門被輕輕帶上, 隔著棕黑色的車窗貼膜, 奧古斯特看到黑發的少年按響了門鈴, 在等待的時候縮著脖子, 雙手掏在口袋裡,頗有韻律的在原地跺著腳。

門開了,尼克拉斯·阿茨特迅速的將蘇舟迎了進去。

大門閉合。

黑夜再一次的安靜了下來。

車內。

左手的食指微微蜷著,關節朝下,在裹上黑皮的方向盤上輕輕敲打。

奧古斯特閉上眼,指尖敲打硬皮的聲音規律而富有韻律。

嗒。

嗒。

嗒……

當這聲音消失的那一刻,奧古斯特睜開了眼。

然後他踩下油門,柯尼塞格充滿動感的流線型車影,漸漸與慕尼黑深色的夜晚融為一體。

房屋內。

蘇舟進門的第一個反應是:嘶,有點冷。

德意誌的冬日取暖,貌似不如我天.朝北方來的先進。

如果是在陳清凡的公寓裡,蘇舟一定二話不說,先對著陳清凡哀歎一句,家裡的暖氣不好用了,咱們把空調熱風開開吧。

但是……

哪怕是有著自家老媽做背後靠山,蘇舟也隻是把剛剛拉開的拉鏈又拉了回去。

尼克拉斯沒有注意到蘇舟的小動作,操著有些彆扭的中文,熱情的引著蘇舟簡單的參觀了家裡。

不得不說,除去口音問題,尼克拉斯的中文的確不錯。

這是一棟獨立的雙層住宅。

一樓是廚房、餐廳、客廳、衛生間、設施配置簡單的健身房,以及兩個獨立開辟出來的房間。

其中一間屬於尤利安,內部配置了乒乓球台以及自動發球機;另外一間屬於尼克拉斯,那是他的書房,同時也是他作曲和練琴的地方。

至於二樓……

全是臥室。

尼克拉斯是這樣說的:“我們的父母在英國工作,通常來說,這個房子裡隻有我和尤利安兩個人。”

“二樓有五間臥室,三間主臥——假期時父母可能會回來住,還有兩間客房。”

踏上旋轉而上的樓梯,兩人走到了二樓,尼克拉斯走在前方,走到走廊儘頭的那扇棕紅色的門扉處,他側過身,麵向蘇舟,扣了扣門,介紹說。

“這是你的房間。”尼克拉斯說,又指向走廊兩側的另外四扇門,“你斜對麵的那間房是尤利安的房間,大約十天後,他會從亞洲回來;你的隔壁是我的房間;走廊儘頭最大的那間是爸媽的,他們有時候會回來小住;而尤利安旁邊的那間是另一間客房,現在空著。”

尼克拉斯扭動開門把,側開身,讓蘇舟看到室內的全貌。

蘇舟的行李箱已經被尼克拉斯搬到了房間中。

房間不大不小,雙人size的床,棕紅色的書桌,空蕩蕩的衣櫥與書櫥,分彆立在房間的兩個方向。

床上不是隻有木板和床墊,藍白相間的同款枕套和被罩,整整齊齊的將整個床麵籠罩。

這顏色看起來就很冷……蘇舟暗自摩擦著已經開始有些發涼的手心,雖然他自己其實帶了床單和被罩。

“床單和被罩是我新買的,我和尤利安都沒用過,如果你對單人床比較偏愛可以提出來,空著的另一間客房是單人床。”

“沒有。”蘇舟搖搖頭,“雙人床就很好。”

於是尼克拉斯繼續說:“唯一配有屋內衛浴的是我們父母的房間,而剛才沒說到的那扇門是二樓的公用衛浴間,當然,你也看到了,一樓同樣也有,所以不用擔心某些著急的時候會有衝突。”

尼克拉斯走到屋內,拉開與牆壁同一色澤的灰白色衣櫥,從裡麵拿出兩個攜帶插頭的可通電取暖器。

簡單描述一下的話,就是可移動的小型暖氣片。

…神器啊!

蘇舟的雙眼頓時爆出一陣精光。

暖氣!溫度!天堂!天降神器!

尼克拉斯解釋道:“shenae…”也就是蘇舟的母親的英文名字,“特地跟我說過你好像有些怕冷……如果冷了可以開這個,不要在意耗電費錢之類的問題,床上我也鋪好了電熱毯………還有,臟衣服直接扔到這裡。”尼克拉斯指向安置在牆角的巨大籃子,“滿了之後我會統一倒進洗衣機。”

蘇舟現在的情況,相當於住在了寄宿家庭的homestay。

“三餐我會為你準備好,廚房冰箱裡的東西可以隨便吃,忌口的食物可以告訴我………有任何問題——”尼克拉斯盯著蘇舟,再三強調道,“——任何問題,蘇舟,不管是生活中的,甚至心理上的,任何問題,你都可以與我交流溝通,你今年隻有16歲,我是你在這裡的監護人,既然我當初答應了shenae,也簽署了相應的合同,我就有必要為你負全部責任,更何況……”

尼克拉微微一頓,露出溫柔的笑意:“……更何況,你還是尤瑞的好朋友。”

蘇舟笑著說:“朋友是相互的,如果尤利安的性子不討我胃口,我也不會和他成為朋友。”

尼克拉斯揉揉眉間,有些頭痛的歎了口氣:“那孩子在小的時候,因為樣貌問題,經常被同齡人的男孩子欺負,偏偏他又不想麻煩家裡人,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小學之後他的性格就越來越冷,也越來越傲,這些年下來,雖然在乒乓球方麵的成就越來越高,但人際交往方麵簡直糟糕的一塌糊塗,慘不忍睹。”

蘇舟想了想,認真說:“那是他們沒認真試著和尤利安相處,或者一開始就被尤利安嚇跑了。”蘇舟撓撓自己的側臉,指尖指向自己的鼻尖,“我的臉皮比較厚,所以一開始沒被嚇跑,稍微接觸過之後,就發現尤利安實在是很好的一個人。”

沒有人不喜歡聽彆人誇自家的孩子。

尼克拉斯拍了拍蘇舟的肩膀,嚴肅的臉上多了幾分柔和的意味:“我聽得出那孩子也很喜歡你,你們又在同一個領域,希望你們之後能好好相處,互相激勵。”

“一定。”蘇舟回以爽朗一笑。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今天早些睡吧,是明天就去慕尼黑訓練基地了嗎?”

蘇舟點頭。

“那我明早來叫你,晚安。”

尼克拉斯離開了房間。

蘇舟回過頭,叉腰看著立在房間中央的大箱子,實在是不想現在再費力去收拾。

蘇舟首先給暖氣片插上電,讓小房間的溫度能稍稍上升一些。

然後他讓箱子躺倒,拿出放在箱子內部最上麵的洗刷用品,跑去了二樓的公共衛浴。

這一番下來,等到他再走回房間的時候,時針已經指在了超過十一的位置。

蘇舟還穿著他那一身臃腫的狗熊衣服,他坐在床頭,一動不動的坐了半響,終於有精力來思考了一下這短短的一天內發生的事情。

身體有些累,畢竟是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後,又接著沒有合眼的進行了大把運動。

但思考著思考著……

蘇舟的眼神,也不由自主的轉到了自己的右手腕上。

他斂下眸,手心朝上,看向自己隱隱透出青色血管的手腕。

剛才在車裡的時候,他並沒有敷衍奧古斯特,奧古斯特先前的那番話…………準確來說,是看到了德國對待傷病這一問題的重視時,那種劇烈的反差在蘇舟的心中激起了難以平靜的漣漪波瀾。

並不怎麼令人愉快的波瀾。

在他的世界,被傷病困擾的運動員絕對不是少數,雖然和足球拳擊一類的運動項目比起來,乒乓球本身的風險不是很高,但一旦遇上傷病,先不說醫療人員本身的配置如何,國內最大的問題就是因為各種賽事而“拖、拖、拖”——

一種亙古傳下來的可笑思想——忍耐堅持是一種美德,帶傷上陣是一種光榮。

這句話本身沒錯,但在他的世界中,很多時候,這句話的實施力度有些過了頭。

甚至在某些場合,當你身體抱恙卻仍然堅持拚搏的時候,這種行為甚至是被教練和領導所鼓勵的。

哪怕你無法堅持到底,也起碼要打上那麼兩局。

就算要死,也必須死的光榮無比。

更可怕的是,很多運動員更是打從心底的認同這種想法。

當然,蘇舟對此並不讚同,這種“堅持”會影響到的,可能不僅僅隻是你的職業生涯。

人們往往隻關注運動員在人前的風采,卻很少有人去注意運動員在退役之後的生活。

大家能開口叫的出名字的,基本都是那些混的不錯的運動員。

有的是利用當運動員時積攢下的名氣、人脈、金錢,加上自己的天賦,早早的就為退役之後的生活做起了打算,這些人搖身一變,從職業運動員變成了品牌的創始人,在從商的道路上比很多專業的商販還來的出色;也有些運動員則是有著天生吸引眾人目光的體製,哪怕就此退役,也絕對不可能默默無聞,身為閃光點的人,總是會刻意或無意的吸引著人們的目光,這也是讓無數商家最為趨之若鶩的一點。

然而這隻是極少數中的極少數。

大多數的人,不過是卸下獎杯的包袱、卸下自己所有的汗水和榮光,回歸到了最最普通的生活。

但是我國的體育模式,還導致了一個問題。

在他的世界中,對於眾多歐美國家的運動員來說,他們很完美的有著兩個身份,今天,他們可以披上國旗,在奧運會上揮灑汗水,為國爭光;明天,他們就可以將國旗解下疊好,回去當他的中學老師,或者回到他的大牧場,開著拖拉機,嘴中叼著一根稻草,悠閒的當他的農場主。

但在中國,並不是這樣。

凡是真正走上了職業運動員這條路的人們,幾乎是從小就定下來的,而一旦有了成績之後,你的每一分每一秒,幾乎都與你的運動項目緊密相連。

訓練、訓練、訓練。

你需要為它付出一切,這個項目就是你的所有。

儘管由於經濟的飛速進步與人們在思想層麵上的逐步解放,在近十年裡,這一種堪稱畸形狀況的確有所好轉,但在更久之前的中國,這種體育模式無疑釀成了不少人的苦果。

很多人在退役之後,一時之間,甚至無法很好的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之中。

訓練、比賽、訓練、比賽、訓練………

退役之前所有的生涯,與他的體育項目緊緊的結合在一起。

當初中生都能輕而易舉的在網上完成訂購車票、電影票、購物等行為的時候,一些運動員對這些新鮮事物的了解程度,甚至還不及很多頭發花白的老人。

但是由於這部分人的家境本身就不算太差,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很快的和現實接軌,重新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但還有一部分人……

蘇舟抿緊了唇,他離開床邊,走到窗側,拉開了一絲縫隙。

淩晨的寒風呼呼而入,蘇舟凍的打了個哆嗦,卻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看向下方路邊的燈,燈的下方聚集著被光明吸引的蟲。

蘇舟的的眼底超過嘲弄的鬱色。

還有一部分人……很少的一部分人………

他們曾經替國爭光,為國家奪得榮譽,替國家奪得獎牌,但是等到他們退役之後,等到退役之後的十數年過後……

——討乞。

——偷竊。

——服務員。

——工地搬磚。

——跪在街頭,販賣金牌。

最後落到這種下場的人,基本是運動項目比較偏冷的運動員。

最重要的是,他們從小到大——到退役的那一刻為止,他們所有的生命、時間、乃至靈魂,都全部奉獻給了這項運動。

所以,到退役的時候,除了這項運動,這項技能,其他的,他們幾乎什麼也不會。

麵對一個知識貯備為零的人,除去某些不要腦子的體力勞動,老板為什麼、憑什麼要雇傭你?

有些人選擇了去當教練,但教練的位置也隻有那麼多,難以找到工作才是更加現實的常態。

從某種角度來說,競技運動本身是非常殘酷的,而這種殘酷,在人才濟濟的中國更是體現的淋漓儘致。

人的體能是有限的,而能代表國家出征國際賽事的運動員,他們在這一方麵的天賦遠勝於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