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英國-決賽VS羅德裡格斯(2 / 2)

安德烈感到了難以形容的疲憊,他滿頭大汗,肺部火辣,曲著膝蓋站在台前,汗水不停的順著他的臉頰流過下顎,球衣的領口至胸膛的部分已經被汗水完全浸濕,變了一種顏色,他的渾身上下就像是在汗水池子裡被浸泡了一樣。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安德烈大口的喘著粗氣,這一切……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此刻發生的所有的一切簡直就像是一個噩夢!他從來都是一個狩獵者,他也無數次的做過這種故意輸球——當然,他隻是故意輸四、五個球——繼而惡劣的奮起直追的事情,他是獵人,是追趕獵物的野獸,他喜歡讓對手溺死在那種明明再贏幾個球就可以取得勝利,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野獸的追趕,繼而被野獸追上、乃至吞噬殆儘的絕望……

可是,現在的他究竟在做些什麼……

安德烈盯著站在對麵的那個人,他甚至不知道這個該死的中國小子的名字!但是現在的事實是:他此刻渾身汗水,形貌狼狽,但是對方……

——立場顛倒了。

安德烈的心中忽然生出這樣的陳述,是的,立場顛倒了,他現在才是那隻絕望的被追趕的獵物,而他對麵這個中國小子才是那個掌握一切的獵人!

此時已經是最後一盤的第五盤,在五局三勝的比賽時,如果雙方的大比分到了2:2平,那麼第五盤的比賽則變成了至關重要的決勝局。

而在決勝局中,當任何一方的分數達到6分時,比賽的雙方需要再次交換場地,也就是說,如果競爭的兩位選手打滿了五局,則占有一邊場地的比例是一樣的兩局加半局。

目前的比分是6:0,兩方需要交換場地以及球權。

交換場地之前,蘇舟站在原地,目光平靜的盯著狼狽不已的安德烈,問:【安德烈,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安德烈喘著粗氣擦了把汗,獰笑道:【想說的?你們中國乒乓球隊已經在連續十幾年的時間裡,在國際大賽的小組賽中都難以出線?還是你們的教練再怎麼努力也不過是個萬年老三?】

蘇舟:“…………”蘇舟嗤笑了一聲。

【哦上帝,安德烈的這張嘴又來了……】借由收聲器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安德烈說了些什麼,英國隊的不少人紛紛頭疼的扶住了額。

而在中國隊這邊,由於並不像英國隊那邊配備了現場轉播機以及收聲器,陳清凡與他的三個弟子其實並不能聽清楚場內的兩人在說些什麼,除去陳清凡不知道為什麼而表情嚴肅,石青等三名弟子紛紛沉浸在了即將勝利的喜悅之中。

蘇舟與安德烈交換場地。

在安德烈從他的台前離開,由右手邊走向蘇舟的場地時,蘇舟才慢了半拍的邁開了步伐——他選擇了從他的左邊離開,也就是他會與安德烈正麵撞上。

兩人擦肩而過,不約而同的腳步一頓,蘇舟抬起頭的同時,安德烈也低下了頭。

兩人的視線有如火燒,激烈交碰。

蘇舟微微抬首,扯開嘴角,湊在安德烈的耳邊,說:【你口中的,我萬年老三的教練——】這幾個字,蘇舟說的極重,【在比賽開始前與裁判發生了爭執,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安德烈哼笑一聲,不說話。

蘇舟頗為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對安德烈說:【是因為我擅自改了名單,本來與你打球的人並不是我。】

安德烈不由一愣,下意識的追問:【篡改名單?以你的實力為什麼要……】

蘇舟嘴角的笑意濃鬱,眯起眼道:【因為我打乒乓球的時間太短,我們的教練很不放心,畢竟——】蘇舟的聲音更低了,帶著難以言喻的嘲諷,【這輩子,我打乒乓球的時間,到目前為止,隻有三天。】

…?

安德烈的腦子裡一直緊繃的那根弦,在這句話之後,突然間就那麼斷了。

他知道這肯定是個謊言,但是…!

【你這個該死的…】安德烈的臉色漲紅,壓抑已久的怒氣、被連追兩局的恐懼、實力相差如此懸殊的絕望、身為天之驕子的自己被人踩入泥濘中的……被踐踏的尊嚴……

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全部化為了行動!他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理智,將所有的怒氣凝聚於小臂之上,泄憤一般的狠狠揮了把球拍。

安德烈並不是朝著蘇舟的方向砸的,但不知道哪個角度出了什麼問題……

等所有人反應過來時,蘇舟已經捂著額角半蹲在了地上,紅色的液體不詳的順著蘇舟的指縫,一點一點的向下流去。

安德烈傻了,哪怕他再狂妄自大,也沒想在賽場上弄出流血事件啊!

蘇舟自己也傻了,他沒把頭往這人的球拍上湊啊!

全部人都傻了,這tm都是個什麼發展啊?!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竟然是英國隊那邊的米勒,因為他和安德烈可謂是狐朋狗友,在暗地裡勾肩搭背一起刷陰招揍人的次數,雙手雙腳加起來也數不過來,他和安德烈在暗中教訓的英國本土的乒乓球運動員也不少,可是那都是在暗地裡,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在球場上,更不是當著轉播機的麵!

現在這種狀況看起來,就是安德烈惡意主動打人啊!

米勒第一個跳進了球場,從正麵一躍朝安德烈撲去,將人狠狠的按在了地上:【安德烈!安德烈!你彆氣昏了頭,這隻不過是一場比賽而已!你冷靜點!英國那邊的網絡現在正在直播!】

安德烈:“…………”我也很無辜?

陳清凡緊跟著跳進了球場,急忙跑到蘇舟麵前。

因為右手一直抓著球拍,蘇舟抬起左手捂住額頭,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疼的要死。

“粥粥,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舅舅?”蘇舟緊閉著血淋淋的右眼,睜著左眼,他苦笑了一聲,總感覺陳清凡都快要哭出來了,他忍著疼揚起唇,安慰道,“舅舅,我沒事,隻是擦傷破了皮而已,除了血留的多一些,看起來比較嚇人……不要緊的。”

陳清凡了解自家外甥從不吃虧的個性,單看他今天的表現如此反常,就知道他和安德烈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舊怨:“你……你……”

剛才兩個人不過是在場中站了一會,安德烈就光明正大的直接動了手……依照陳清凡對蘇舟的了解,這種事不用說也肯定是蘇舟挑釁在先!但就算是蘇舟先行挑釁才落得了這樣的下場……

陳清凡看著蘇舟不斷淌血的指縫,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也都跟著涼了下來。

“教練!我讓韓瀟去醫務室叫人了!最多五分鐘就有人來了!”石青和程梓睿也紛紛跳進了場內,衝到陳清凡的身邊說。

一般來說,比賽的場邊都會有醫務人員隨時待命,但這次的團體賽不過是一場u-16的友誼賽,從來沒有人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由於帝都體育總局的醫務室與乒乓球賽場的距離很近,相關的醫務人員如今正在醫務間待著,並不在場邊。

嚴格來說,這是一種醫療配備上的考慮欠缺,是一種不可否認的失誤。

“我真的沒事啊……”因為陳清凡的臉色太可怕,蘇舟說話的聲音不由弱了些,但是他剛才說的都是實話,彆看他現在的模樣有些嚇人,但是他真的就是在眉毛上方的那一片被球拍拉了一道不算淺的傷口,隻是皮外傷而已。

【請問這位選手還好嗎?】正宗的倫敦腔突然從身後傳來,陳清凡等人回頭、蘇舟抬頭後,看到的便是英國隊的教練正飽含歉意的看著他們。

蘇舟向來恩怨分明,他針對的隻有安德烈一個人……頂多加上那個米勒,對於沒有對他與他在乎的人抱有惡意的人,蘇舟向來是懂得分寸的,他主動開口說:【先生,我不要緊,雖然模樣看起來有點嚇人,但這隻是一點皮肉傷而已,我能感覺得出來,我的眼睛一點都沒傷到,你們並不用太過擔心。】

說完,蘇舟突然語氣一變,露出的左眼看向似乎已經平靜下來、此時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的安德烈,說:【先生,剛才隻是個意外……其實也是因為我說了些挑釁的話,如果可以,請讓我們把這場比賽比完。】

“…粥粥?!”陳清凡的語氣夾雜著憤怒與不敢置信。

蘇舟捂住右額,沉默了片刻,突然苦笑一聲,說:“舅舅,讓我把這場比賽比完吧………剛才……”那一瞬間,本能滋生的、這具身體殘留下的對死亡的恐懼,以及劇烈的疼痛真實襲來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一件事?”陳清凡皺眉重複道。

“……恩。”蘇舟扶著陳清凡的手臂,緊閉著被血染紅的右眼緩緩站了起來,神色有些複雜的說,“我突然意識到……從半個多月前起,我突然變得非常……非常的傲慢。”

…因為這個世界的乒乓球實力實在太弱,滋生的過了度的傲慢。

陳清凡一愣,這正是他剛才臉色陰沉的原因之一。

“……而現在。”蘇舟的半邊臉儘是鮮血,卻頗為愉快般的,真心實意的笑了出來。

他舉起乒乓球拍,直直的指向對麵神情愣住的安德烈,笑說:“舅舅,我去衛生間的時候,這個人罵了整個中國乒乓球隊——而對於我來說,更重要的是他罵了你,而且罵的非常非常的難聽……舅舅,有一句話是我打算在我贏了安德烈後才對他說的……現在隻剩下六個球而已,我真的隻是些不要緊的皮外傷,請讓我打完這場比賽。”

陳清凡放下手中的書,他走到蘇舟的床頭,先是仔細打量了一番蘇舟被包好的傷口,才說:“比賽幾個小時前就結束了,我將事情全部處理完後才過來的,看你睡得正香就沒舍得叫你,反正今晚也沒什麼彆的事了………感覺怎麼樣?”

蘇舟笑笑,曲起手臂秀了一發自己緊實而不誇張的大臂肌肉,精神滿滿:“我本來就說沒什麼大事,過幾天結疤就好了,沒事!”

“真的沒事?”陳清凡又問了一遍。

“我的身體素質好嘛。”蘇舟得瑟回答。

誰知,在他的這句話之後,陳清凡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春風和煦笑秒變閻王黑鐵盆。

蘇舟本能的抖了一抖,意識到了不妙:“……舅舅?”

陳清凡又拉了一把椅子,發出清脆的“咯噔”兩聲,靠的蘇舟的床頭更近了一些,冷聲冷氣的說:“你沒事就好,我們可以好好的談論某些問題了。”

……哦豁,舅舅最喜歡的秋後算賬。

蘇舟先是試圖岔開話題:“對了舅舅,比賽怎麼樣?就算沒有我和安德烈,應該還有三場比賽能打吧?”

這個問題也不算是強行扯開話題,想到這場團體賽的結果,黑鐵盆又秒變春風,陳清凡不由露出了笑容:“你的那番話,對那群小家夥還算有用,他們的鬥誌比平時高上不少,程梓睿的兩場單打一勝一負,而韓瀟的那一場單打……雖然最終還是輸了,但是他打出了3:2的大比分,決勝局更是打到了24:22才分出了勝負……當23:22的比分變成了24:22後,韓瀟哭的特彆淒慘,不過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因為輸球而哭的這麼厲害了。”

這當然是一件好事,正因為有了拚儘全力的努力拚搏,輸了後的不甘和想要贏球的欲望才會格外的強烈。

蘇舟立馬一喜。

但還沒等他喜上三秒,就見陳清凡的臉上又擺出了閻王黑鐵盆的模式。

蘇舟捂住傷口:“…………舅舅,我難受,頭好疼。”

陳清凡:“嗬。”

蘇舟試圖用上拽袖子大法:“舅舅,我剛才起身起的太急,這會真的感覺又暈暈乎乎了。”

陳清凡:“嗬嗬。”

蘇舟狠下心:“……舅舅,粥粥難受。”

陳清凡:“你繼續?”

蘇舟:“…………”自稱“粥粥”都不管用了,蘇舟垂頭喪氣的說,“舅舅,我明天就去鄭重的再對石青道歉還不行嗎……”

這並不是最關鍵的問題:“還有呢?”陳清凡問。

“還有……”蘇舟輕輕的摸了摸眼上的紗布,說,“我挑釁安德烈挑釁的太過分了……過分到把自己的安全都給搭進去了,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我承認我最近太傲慢了……仿佛天底下老子第一無人能敵似的。”

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在知道這個世界的乒乓球無比弱小後……他的確是多少生出了一些“不把這個世界看在眼裡”的錯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