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穿三十年(1 / 2)

睜開眼,林霏開先聽到的是劈裡啪啦的爆竹響。

她坐起身,腦子一團漿糊。

她明明趴在考研輔導班的課桌上睡著了,為何此刻躺在床上。

床尾窗戶開了半扇,陽光衝過綠紗窗闖進來,火辣辣像是能烤焦她屁.股底下的草席。

十一月下旬,能有這樣的太陽?

鞭炮聲停下,縹緲的歌唱傳進屋中:“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

是87版的《紅樓夢》主題曲,她媽沒事的時候老愛哼哼。

這年頭真流行複古,電視台居然放過了《還珠格格》,重播三十年前的電視劇。

等等,剛才的鞭炮聲又是怎麼回事,現在不是全城禁放煙花爆竹,連春節期間也不例外嗎?

林霏開下意識地咽口水,感覺跟鬼上身似的,身體有千鈞重。

她艱難地扭過頭,正對上牆壁貼著的報紙:“當務之急在安內,鄧若曾談中國女排”,再看報紙抬頭“體壇周報,1988年7月1日,第一期”。

1988年?很好,距離她出生還有十年。

沒等她反應過來報紙的意義,遠遠的,有悠長的吆喝聲傳入她的耳朵:“冰棒馬頭牌,要吃快來買。三分錢一根。”

林霏開猛然坐起身,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

且不說充滿曆史滄桑的馬頭牌冰棒,三分錢,現在除了手機搶紅包,哪裡還有分幣!

她瞪大眼睛,環視四周。

屋子狹小憋仄,被木櫃隔成兩截,她坐著的高低床占據了裡間的半壁江山。

床對麵的牆上,密密麻麻貼著的全是獎狀。

每一張獎狀的主人名字都是“林鑫”,最下麵一張標著“1987至1988學年”。

緊貼著床的三合板簡易桌上,密密麻麻擺放著的全是各種高大上的書。

隨意抽出一本來,都能嚇得她趕緊翻篇漫畫壓壓驚。

唯有枕頭邊的《一招飛升術:教你成仙》看著有點兒不倫不類,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武林秘籍。

這是哪兒?她像跌進夢境醒不過來。

一抬眼,林霏開正對上穿衣鏡中的小姑娘。

鏡像裡頭的少女圓臉大眼睛,滿滿膠原蛋白,頭上翹起呆毛像個問號,跟她大眼瞪小眼:你是誰?

她低下頭,胸前一馬平川,貼身汗衫穿著都看不出任何起伏的憂傷。她被舍友各種羨慕嫉妒恨的36D大胸已然消失於無形。

林霏開捂住嘴邊,驚惶不定地看著鏡中少女的臉,疑心自己睡過了頭。

為什麼她越看,越覺得鏡中人像她媽。

少女時代的她媽,鏡中的少女,跟她媽檔案中初中畢業照簡直一模一樣!

林霏開嚇得重新跌坐回床上,扭頭再看那張報紙。

1988年。

媽呀,這算怎麼回事,她……她怎麼在這兒,還好死不死附在她媽身上?

木櫃另一邊的房門開了,傳來兩位女人交談的聲音。

其實一人哈哈笑:“恭喜啊,小鄭,你家鑫鑫放衛星咯,一考就是江州大學。”

另一人連連謙虛:“哪裡,鑫鑫就是運氣好。王奶奶,晚上彆燒飯啊。我娘家弟媳婦送了十斤肉上來,今晚咱們包餃子。”

“那好,我回家拿擀麵杖去,一起動手快點兒。”

鑫鑫,林鑫,江州大學,說的是她大姨,牆上獎狀的主人。

大姨考上大學,那應該是,對,1988年……真的是1988年。

她媽是1974年生的,那現在應該是14歲。

林霏開癱在床上怔愣許久,腦袋像有無數金針密密麻麻地紮過來,讓她眼前金星亂冒。

終於,她的腳有了自己的意識,搖搖晃晃地走到木櫃旁,顫巍巍地掀開布簾,朝著外頭喊了聲:“外婆。”

聲音一出口,她才察覺到語氣中的哽咽。

是外婆,手裡擇著菜的中年婦女是外婆。

家裡老相冊中有外婆年輕時的照片,劍眉秀目,風華正茂,像上個世紀舊雜誌上的電影明星。

此刻的外婆黑發油亮,麵容光潔,眼角隻有淡淡的魚尾紋,半點兒都沒林霏開熟悉的老態龍鐘模樣。

從她記事起,外婆已經白發蒼蒼。

鄭雲連忙放下手裡的韭菜,匆匆在圍裙上擦擦手,喊住小女兒:“蕊蕊想外婆了?過兩天回去看外婆好不?”

林霏開眼睛發直,艱難地轉動了下腦袋。就算她睡前對著手機屏保她媽的玉照拜了拜,也不用這樣。

她死命掐自己的大腿,疑心自己陷進了夢中。

太荒唐了,怎麼會有人穿越時空,還穿成了自己的母親。

這不是那個著名的問題,時空旅行者能否穿越到過去,殺死自己的祖父?

鄭雲趕緊拍開小女兒掐大腿的手,一把摟住人:“乾什麼呢,叫夢給魘住了?不掐,晚上咱們吃餃子。你舅媽捎了黃瓜上來,除了韭菜豬肉餡,還有你最喜歡的黃瓜雞蛋餡。”

外婆的胸膛一如她記憶中的溫暖,脖子上沁出的汗珠也帶著林霏開熟悉的煙火味。

林霏開生下來是個不帶把兒的,隸屬賠錢貨範疇。

爺爺奶奶自覺家中有皇位要繼承,在產房門口都沒抱她一下,此後更加不當她是他們家的人。

她小時候,她媽工作忙,兩頭忙不勻。

是剛退休的外婆放棄了開診所掙錢的機會,一把屎一把尿將她帶到上托兒所。

林霏開驀然心安又辛酸,一把抓住外婆的衣袖,滿臉焦急:“外婆,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劈裡啪啦一股腦兒和盤道出。

旁人穿越肯定得想方設法隱藏好身份,防止被當成妖怪架上火燒。

她不用,眼前的人是外婆,她親媽的親媽。

對著外婆,她什麼都能說。

“我知道這事不可思議,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我穿過來沒什麼大不了,可我占了我媽的身體,我媽又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