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看病人(1 / 2)

林蕊很快在她媽麵前體現出自己的一大優點, 講義氣夠意思。

儘管她到今天都不喜歡根生叔叔, 不過看在芬妮的麵子上, 禮拜天她還是跟著她媽一塊兒去醫院看望術後滿月的病人了。

這可是她一個禮拜七天中當中唯一休息的時候。

開學第三天, 林姓少女才知道件殘忍的事實。1988年的華夏大地,實行的是單休製, 一周隻放禮拜日一天的假。

周六一大早,她被她媽從床上拽下來的刹那,真有種要炸.學校的衝動。

每天八節課, 在校十三個小時,披星出戴月歸, 居然還連周末都不放過, 到底讓不讓人活了。

穿到啥人生節骨點兒上不好, 非得讓人穿成暗無天日的中學生, 還是初三上晚自習的學生!

缺德冒煙才這麼玩人呢!

根生叔叔的手指頭恢複良好。經過孫教授親自檢查確定, 他那三根再植手指頭算是保住了。不過手指相關功能究竟能恢複到哪一步, 還得看後麵複健情況。

“行了,沒下回了, 我醜話說在前麵。”滿頭銀發的孫教授板著臉, “你也不看看我多大年紀,再這樣熬幾台十幾個小時的手術, 我真要交代在手術室裡頭了。”

何半仙在後頭踮起腳看熱鬨,笑嘻嘻地瞅著根生叔叔的手:“哎喲,孫教授,你可得長命百歲。保不齊以後還要再來一台。”

孫教授瞪眼, 挪過身子示意他上前:“你來看看,能不能用藥。骨頭倒是齊整的,拍片子看恢複也不錯。”

長是肯定長上去了,可就怕以後骨頭僵化,活動受限。

何半仙眼睛笑成了月牙形,連連擺手:“啊呀,讓他自個兒慢慢長就是了。您老人家的手藝是這個。”他豎起大拇指,衝孫教授眨眼睛,“誰信不過,愛找誰找誰去。”

林蕊莫名其妙,不明白老教授究竟在跟她乾爺爺耍什麼花槍。用什麼藥?為什麼要用藥?乾爺爺又有什麼藥?

今天一早,她就覺著上她家蹭牛骨頭湯麵的乾爺爺透著古怪。

吃飯就吃飯唄,反正林家也沒拿乾爺爺和蘇木當外人。吃完了飯,乾爺爺要抬腳轉轉也正常。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嘛。可為什麼非要跟著她們母女一塊兒來醫院呢。

出門晃蕩,去公園去博物館去馬路牙子遛彎兒,哪兒不成。誰沒事跑到醫院轉悠。

她捅捅蘇木的胳膊,眼睛示意何半仙的方向:“你師父乾嘛呢?”

“獨門秘方。”蘇木跟她咬耳朵,語氣掩飾不住的得意,“我上次不是說過嘛,當初孫教授的手可是骨頭都齜出來了。”

造.反.派就是衝著她的手下的狠勁,角度刁鑽著呢。

你一個外科大夫牛什麼,不就是牛在你能開刀做手術嘛。砸爛你的手,看你個“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還有什麼資本傲。

呸!是人都不可能萬壽無疆?這就是反.動反革.命反偉大的無產階級領袖!

連忠.字舞都跳不好的人有什麼資格上台開刀。手爛了?太好了,要的就是她爛手爛腳。

蘇木齜牙:“都說她以後再也沒法子拿手術刀,可我師父不信邪。秘方一用,你看看現在,教授還不是巧奪天工。”

林蕊這幾天語文課都在學成語應用,她嚴重懷疑蘇木用詞不當。不過眼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到底什麼秘方。

她上輩子可完全沒聽乾爺爺提起來過。

難不成她乾爺爺其實身負祝由十三科秘籍,除了針灸以外,還擅長畫符治病?可上輩子她也沒見乾爺爺給人喝過一碗香灰水啊?

蘇木搖搖頭,憐憫地看著林蕊。有靈氣也不行,到底不是修行中人,差了點兒火候。

“祖傳秘方,祖師爺爺傳下來的跌打損傷專治秘方。”

就算骨頭碎成渣渣,秘藥也能讓它長好如初,而且以後不管刮風下雨都不會作天陰酸痛難耐。多少年的老寒腿,增減用藥,也能給治好。

林蕊當成聽傳奇,嗬,真那麼神奇?她乾爺爺有這手還混成現在的潦倒落魄樣,簡直就是捧著金飯碗討飯吃。

知道雲南白藥的產值是多少嗎?知道每年有多少跌打損傷的病人嗎?知道這意味著多大的市場多少錢嗎?骨科醫生是公認的醫院高帥富!

白花花的銀子大江東去不複回,乾爺爺就不心痛嗎?

還四處給人看什麼墳地挑什麼風水寶地啊,懸壺濟世才是最大的修行。

當然,也得順便把錢給掙了。

可惜何半仙散漫成性,缺乏名利雙收的覺悟。

被孫教授好說歹說勸了老半天,他才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隻眼睛珠子根生叔叔臉上轉了轉,一副牙疼的模樣:“行,誰讓我欠你媽一碗蛋炒飯呢。加了蘿卜乾跟青蒜,真香。”

大嬸子是和氣人,收留快咽氣的小叫花在柴房裡頭過夜都沒忘了給床被子。末了,還打蛋給他炒了碗米飯,用豬皮擦過鍋的那種。

那年月家家戶戶都缺糧,種水稻麥子的鄭家村人也一年倒有半年時間得靠山芋胡蘿卜頂肚子。老太太能拿出換鹽的雞蛋給他炒米飯,是心疼他這麼個倒在村頭的可憐孩子。

根生叔叔還沒反應過來什麼蛋炒飯,何半仙就從兜裡掏出個行軍水壺,然後轉頭看孫教授:“我可沒包的東西啊。”

孫教授笑逐顏開,頭一轉,立刻有機靈會看眼色的研究生拿了紗布給膠布卷過來。

此時根生叔叔的手指頭傷口早已愈合拆線,皮膚跟肉都長好了,血管神經也聯上了,就看骨頭的生長情況。

何半仙隨手拿起根棉簽,在他的行軍水壺裡頭攪了攪,然後拖出團墨綠色的粘稠物。林蕊還沒看清楚藥膏到底是個什麼成分時,那團燈下泛著光的墨綠色已經塗在膠布上。

炮製好的藥膏貼子,最終在根生叔叔的三根手指頭各纏繞了一圈。

何半仙收起行軍水壺,漫不經心地吩咐:“一個禮拜,過一個禮拜你再到……蕊蕊媽家裡頭找我。”

孫教授的研究生沒忍住,好奇地追問:“這是什麼方子?”

民間驗方千奇百怪,有些純粹屬於無稽之談,有些卻有奇效。他幼時曾在鄉間看老人用草藥治療毒蛇咬傷,效果居然絲毫不遜色於抗蛇毒血清。

既然連他的導師孫教授都主動開口請求這位先生施以援手,那這瓶墨綠色的藥膏肯定相當厲害。

何半仙笑嘻嘻的:“沒啥,就是美白護膚的藥膏子,宮廷秘方。你看他那個手,醜的真是看不下眼,我總得讓他好看點兒不是。”

研究生的目光落在何半仙黧黑的雞爪子上,心道這話跟那位傳授養顏苗條氣功的女胖子大師一樣不靠譜。到底是眼睛被什麼狗屎給糊了,一群不長腦子的信徒居然還深信不疑。

孫教授衝根生叔叔點點頭:“可以了,你目前恢複良好,今天允許出院。後麵定期來複查就好。讓你家裡人回頭去護士那邊拿單子把賬結了,再找這位大夫拿出院後的注意事項。”

芬妮趕緊向孫教授道謝。

桂芬嬸嬸月子坐的不好,到現在身上還下紅。村裡的接生員道真嬢嬢已經勸過她好幾次去鎮上衛生院了,可她始終拖著不肯。

春妮已經連著一個月沒休息過了。廠裡頭趕訂單,她想趁機多掙點兒錢。

今天來江州接爸爸出院的陳家人,依然隻有芬妮一個。

孫教授倒是還記得這姑娘,笑著點頭:“不客氣,開學了,好好學習,將來跟你鄭雲嬢嬢一樣,考醫專。”

上高中還得苦熬三年,況且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學。對於農村生源來說,眼下最好的出路是讀中專,儘快出來工作掙錢,而且還是國家乾部身份,將來有保障。

根生叔叔訕笑:“她哪有這能耐,考出來的都是文曲星。”

芬妮的臉一下子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