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沒靠山(1 / 2)

星期五沒有晚自習。

下午兩節課後, 放學鈴聲一打, 所有人都飛奔出教室, 歡欣鼓舞地迎接即將到來的十月一號跟二號兩天國慶長假。

現在所有大於一天的假期都可以稱之為長假, 因為最長的假期春節也就是初一放到初三。

是的,1988年的假期少的可憐。

眼下, 刨除春節跟國慶外,還有元旦跟勞動節能各放一天假,其餘的大小節日一律照常上班上學。平常每周也是單休。

都淒涼成這樣了, 林母依然說林蕊身在福中不知福。

往前倒推十來年,“文.革”那會兒, 還有春節不放假的時候呢。即使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頓年夜飯, 也要在毛.主.席的畫像下先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年夜飯吃成民主生活會。

那個年代精神出問題的人多, 不是沒原因的。

至於國慶跟周末, 多少年下來他們都是義務勞動, 比上班更累。“戰鬥的星期天, 疲勞的星期一”可不是空話。

跟過去比起來,現在女兒這代人真是泡在蜜罐子裡頭。

林蕊的心在滴血。

她也不肖想國慶七天假了, 她就鬱悶周六周日原本就該休息啊。這下子冠上國慶節的名義, 放的到底算是哪門子的假。

這跟單位領導拿你的春節值班費當成紅包過年時慰問你有什麼區彆?

林蕊收拾書包離開學校的時候,表情分外凝重。

以至於簇擁著她往校外去的一乾學生也立刻收斂起嬉皮笑臉, 同樣神情肅穆。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在這一天,他們即將決定了鋼鐵廠跟機械廠誰才是江州的龍頭老大。

雖然他們現在還不是鋼鐵廠的職工,可他們身上流淌的都是鋼鐵廠的血。

林蕊嘴角抽搐, 她該感謝初中生物學習到位嗎?

幸虧這幫熱血沸騰的中二期少年沒以為自己血管裡頭淌的都是火紅的鐵水。

硬著頭皮被迫跟上大部隊的陳樂,還是滿臉惴惴不安,幾次都想要拉住林蕊。

算了,機械廠的那幫碎催就是嘴狠,讓他們嘴上花花又沒什麼。吹成老子天下第一的多了去,誰愛吹牛誰自己吹去。反正吹牛也不上稅。

一直負責兩頭傳話的人被他叨叨得頭痛,氣憤地瞪眼:“班長,你老是這樣子,我真懷疑你是叛徒奸細。”

專門混進人民群眾的隊伍中,散播流言,打擊自己人的士氣。

“說什麼呢你!”陳樂粉白的小臉漲得通紅,“我這是為了大家好!”

男生鼻孔裡頭出氣:“要不是你軟蛋,周文周武能盯上你?”

其他人趕緊出來勸和:“算了,班長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男生冷笑不已:“應該是舍不得媳婦逮不著流氓。”

“你!”小班長陳樂氣得手都抖了。

林蕊重重地歎了口氣:“好了。”

現在的孩子怎麼能這樣不純潔,說好的八十年代淳樸少年呢,怎麼能腐眼看人基。雖然小班長細皮嫩肉,長得的確挺可口的。

眾人立刻噤聲,齊齊看向滿臉不悅的帶頭大……姐。

“老大,你看看,這合適嗎?”前頭的小弟獻寶似的從書包中掏出一根鋼棍,滿臉興奮,“這絕對硬實。”

比起什麼磚頭片兒刀之類的,這個實在多了。

旁邊的男生立刻騷動起來,紛紛指控他:“你怎麼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太過分了,就你自己出風頭。”

據說校園暴力事件主要集中在中學,初中比高中更嚴重,都是激素分泌的影響。

林蕊又在心頭歎了口氣,隻恨手邊沒有涼茶可下肚,壓一壓她滿心的無奈。中二期的孩子們,小雞仔似的身板控製不了他們熱血上湧的心。

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塊錢,遞給於蘭:“冰棒。”

用冰水來澆澆這群孩子不知從何起的心頭火。

於蘭乾淨利落地應聲,朝小賣部衝去,大聲喊著老板,然後帶回來三根娃娃臉雪糕跟一根奶油冰棒。

雪糕林蕊一根,蘇木一根,班長一根,奶油冰棍則是她自己的跑腿費。

林蕊看著雪糕的娃娃萌臉,無語凝噎。

娃娃臉雪糕三毛錢一根,奶油冰棒一毛錢一份,她同桌還真是一分錢都不給她剩下啊。

她原本打算的是三分錢的馬頭牌冰棒出馬,在場十個人,三毛錢解決戰鬥。

新上任的大姐大林蕊隻能心頭歎氣,抿了口雪糕,直到味蕾充分感受到奶油與巧克力融合在一起的鬆軟甜膩,才慢悠悠地開口:“丟掉。”

手持鋼棍的男生愣了下,焦急地強調:“老大,咱們不能毫無準備啊。機械廠的那群龜孫子,下手陰著呢!”

林蕊慢悠悠地吸吮著娃娃臉,說話聲都彌漫著甜香的奶味:“你們什麼時候看我動過鋼棍了?彆說傻話,身上帶了諸如此類物件的,統統給我丟掉。你們不要臉,我還要呢!”

眾人麵麵相覷,遲疑著不肯動。

有人陪著笑:“老大,您雖然厲害,可小心駛得萬年船,千萬不能著了小人的道。”

林蕊不說話,隻一口口地慢慢吃著雪糕,目光落在鋼棍上。

切,猜都不用猜,挖社會主義牆角,肯定是從鋼鐵廠弄出來的。

拿鋼棍的人不滿地嘟囔了聲,最終還是丟下鋼棍:“那你自己看著辦。”

“看什麼啊?”林蕊笑了笑,“彆扔,前頭有收廢品,大家都拿出來賣掉。拿了錢買冰棒也是好的嗎?”

十五分鐘後,身穿鋼鐵廠職工子弟學校校服的學生們集體人手一根冰棍,與機械廠的少年們在土山後頭狹路相逢。

雙方整裝待發,個個嚴陣以待。與鋼鐵廠同學手上的冰棍不同,機械廠的少年殺氣騰騰,不少人已經從書包中抽出今日血戰的武器。

“你就是那個少林傳人?”機械廠子弟學校的領頭少年嘴裡頭叼著根香煙,“小丫頭夠跳的嘛。”

他正要瀟灑地彈煙灰,遠處傳來一連串的嗬斥:“乾什麼呢?站住!不要跑!”

身著軍裝的男人厲聲嗬斥,大步朝土山方向跑來。

媽呀,是當兵的!抽煙少年嚇得手一抖,煙頭掉落,他撒開腳丫子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