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一個非常沉重的字眼,康斯薇露小姐,或許並不太適宜在這樣輕鬆寫意的晚宴上討論——至少決不是在第二道菜時。”馬爾堡公爵低聲說,他的視線完全轉開了,就好似他麵前的那盤vol-au-vents突然在刹那之間變得十分有趣一般。
“那麼什麼時候才是討論‘愛’的恰當時機呢?”伊莎貝拉追問道。
“對於英國人來說?”馬爾堡公爵笑了笑,“永遠沒有。”
“所以你們永遠都不會對任何人說出這句話?”伊莎貝拉瞪圓了眼睛,小聲問道。她當然知道那些美國人對於英國人的刻板印象——守舊,傳統,古板,就連骨子裡仿佛都散發著陰雨綿綿的潮濕——但19世紀的英國男人則更是將這個刻板印象在伊莎貝拉心裡推向了另一個高峰,“你們不會對妻子說‘我愛你’,不會對自己的孩子說‘我愛你’,也不會對自己的父母說‘我愛你’。那你們每天都跟彼此說些什麼呢,天氣嗎?”
“所以這就是美國人的作風嗎?任何感情都必須從口頭上表達,否則就不存在。”馬爾堡公爵終於再一次轉向了伊莎貝拉,他看上去似乎被她的話逗樂了,“顯然,對於大多數英國人來說,如此的行為會被視為過於張揚與口頭主義。用行動來證明一個人的感情是更為普遍接受的做法。”
“那麼,對於一個你隻希望迎娶她的錢包而不是她的人的妻子,你會如何用行動來表達你的愛意呢?將整個莊園都用金子裝修一遍嗎?”
噢,伊莎貝拉……站在伊莎貝拉身旁的康斯薇露一邊歎息著一邊飄遠了,伊莎貝拉用餘光看見她雙手掩麵地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裡,似乎已經不忍直視她與馬爾堡公爵之間的對話。
怎麼了?伊莎貝拉問道。難道你不希望我弄清楚馬爾堡公爵是否是為了金錢才接受這樁婚姻嗎?
噢,我當然希望你能看清這一點。康斯薇露的聲音悶悶地傳來。但決不是以這種方式。
我是被一個在紐約大學的辯論俱樂部擔任副主席的母親,還有一個辯護勝率高達70%的律師父親養大的,每次他們吵架的現場簡直就如同國際水準的辯論賽一般精彩絕倫。你不能指望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我說出來的話就真的如同一個十六歲的西班牙修道院姑娘一樣平淡。伊莎貝拉為自己辯解道。
“事實上,我認為你說的很有道理。”出乎伊莎貝拉意料的,馬爾堡公爵竟然笑了,他那具有古典希臘美的麵龐柔和起來,就像雲散霧開後的月光灑在了冰封的藍色湖麵上。伊莎貝拉看得愣住了,“儘管諷刺意味十足,但聽上去倒像是一個得體的英國紳士會乾的事情。不過假使你是指代自己,康斯薇露小姐,那我必須說任何這樣做的男士都十分愚蠢,任誰有了這樣美麗的妻子,還會看自己的莊園一眼?”
康斯薇露,伊莎貝拉小聲對她說,我想我要昏過去了。
康斯薇露沒有理會她。
“即使他的目的始終純粹地指向他的妻子的財產?”伊莎貝拉不自覺地用了康斯薇露平時說話的風格問她麵前這個正向她傾過身子,含笑注視著她的男人。
“即使他的目的從一開始純粹地指向他的妻子的財產,我想他也會等到自己能用除了將自己的莊園全部用金子裝飾一新以外的其他方式向他的妻子示愛時,才讓對方成為自己的妻子。”馬爾堡公爵輕笑著回答,毫不費力就明白了伊莎貝拉的暗示。
你聽到了嗎,康斯薇露?伊莎貝拉幾乎是在她的內心尖叫著呼喚著對方。馬爾堡公爵並不會單單隻為了財產就接受一樁婚姻,你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我為你而高興,伊莎貝拉。康斯薇露低聲說,某種複雜的情緒從她的內心蔓延進伊莎貝拉的感知裡,伊莎貝拉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對方並不高興。
這時,佩吉夫人放下了叉子。
第二道菜撤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 Red Lobster,一家美國連鎖餐廳,特色之一是在餐前提供不限量的蒜蓉麵包。
這章對話的“您”和“你”的轉換依舊代表英語中微妙的語氣。
那時候的英國人對美國人的了解簡直少得可憐,特彆是非常階級固化的上流社會。
關於伊莎貝拉提到的用金子將整個莊園裝飾一新,這的確是曆史上的第九代馬爾堡公爵拿了康斯薇露的嫁妝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