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bert·(1 / 2)

鍍金歲月 蘇淺淺喵 6323 字 6個月前

溫斯頓與艾略特在關於康斯薇露——他如今知道了她的本名, 卻一時難以改變這個稱呼——的身份上的看法是一致的。

那就是所有建立在她這個虛假身份上的一切都該是謊言,從被戳穿的那一刻就不該再繼續有任何存在的價值。

這令他明白了為何艾略特能夠那樣堅定地告訴自己他已經不再對康斯薇露具有任何感情,想必這與他發現了公爵夫人的真實身份這一點脫不開關係。既然溫斯頓的意見與他相似, 阿爾伯特認為這幾乎可以證明大部分的貴族子弟對於此類事情的想法,都該是差不多。

而這讓他困惑不已。

思及如此, 阿爾伯特的目光不由自主越過手上那本他根本無心的書——探討俾斯麥首相掌控下的普魯士政治形勢, 通篇充斥著大量又長又繁瑣,不得不屏著呼吸看到最後才明白什麼意思的句子——飄向了書房的另一頭。他的妻子就坐在那兒,正在向溫斯頓介紹著她的競選計劃草書。由於後者是背對他而坐的, 因此阿爾伯特看不見他的堂弟對此有什麼反應。

毋需艾略特在那天的談話中提及,阿爾伯特自己也能看出康斯薇露的補選計劃將會麵臨多少困難——100個政治家裡有99個都在絞儘腦汁地思考該如何為自己拉來更多的票數, 且一個比一個更加不擇手段, 隻有她一個門外漢真情實意地想要利用人們對她的信任而做點好事, 這就像是賽馬比賽中突然混進了一個騎著瘸驢, 還妄想贏得勝利的三流對手一般。唯一能讓她脫穎而出,獲得優勢的就是她此刻在敘述中同樣表現出的真誠與熱情。阿爾伯特自然早就將這些不足之處委婉地告知了康斯薇露, 但他還沒來得及為她的計劃詳儘地製定出一些修改意見, 便又匆匆忙忙地趕去了倫敦企圖說服艾略特——在那之後,顯而易見地, 他自然不可能再有任何興致完成這個剛開了個頭的工程。

於是, 這個重任就被康斯薇露交付給了溫斯頓。當她得知對方突然從古巴歸來時, 跳起來嚷嚷的第一句話便是,“謝天謝地艾略特勳爵回絕了我,溫斯頓將會是一個比他好得多的成為代理人的選擇。”就好像她在自己堂弟——這個一門心思隻放在賽馬, 戰爭,與新奇冒險的男人——身上奇跡般地發現了他一直竭力隱藏的政治才能一般。

不過,從溫斯頓的背影來看,康斯薇露的講述還沒到讓他感到十分無趣的地步,也讓阿爾伯特越發慶幸昨晚他並未將公爵夫人就是當事人這一點在談話中透露給對方,否則,按照溫斯頓昨晚所表露出的冷酷決斷來看,此刻他早就該騎著安娜斯塔西婭遠離布倫海姆宮,避到倫敦與他的母親一同生活去了。

這便是令阿爾伯特感到十分困惑的地方。

因為在一件似乎能讓身邊所有人都感到憤怒不已,不可原諒的事件上,他並未如同他應當的那般有著同等的激烈情緒——

這並非是說,他對於自己的妻子實際上不是康斯薇露·範德比爾特,而是伊莎貝拉·範德比爾特這個事實一點也不感到生氣。艾略特克製的講述與顯然斟酌過的用詞改變不了這件事的本質,但那種程度的惱怒,與其說是因為妻子對自己的隱瞞,不如說是對自己無法讓妻子講出真相而感到的無能所引發——

看在老天的份上,這個事實絕不會比他的妻子能夠看見鬼魂,能夠帶著他在半夜三更去與一位早已死了好幾百年的英國國王見麵更來得讓人震驚,倘若他都能接受這種能力,他為何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實際上不過是一介平民的這個身份?他與她在那場大雪中經曆的一切便更不必說,倘若他能為了康斯薇露而放棄自己的性命,難道還會因為她的出身與自己的想象不同,便就如此輕易地放棄她嗎?

艾略特能夠發覺此範德比爾特非彼範德比爾特,是因為他曾經與真正的康斯薇露打過交道,從而發覺了這兩個女孩的不同之處。然而,他最開始認識的便是伊莎貝拉,迎娶的也是伊莎貝拉,愛上的也是伊莎貝拉,從頭至尾,他厭惡的,喜愛的,排斥的,珍視的,都是同一個人。他知道對方的確欺騙了自己,範德比爾特家族也無恥地欺騙了自己,他大可以為這一切而雷霆大怒,要求與伊莎貝拉離婚,同時也保留下範德比爾特家的嫁妝。

他可以從這場騙局中全身而退,那似乎便是出身他這個階級的人會采取的做法,但他並不想這麼做。

艾略特所告訴他的真相,一方麵的確解釋了許多他從前的疑惑——譬如說威廉與艾娃對待自己女兒的奇特態度,譬如說伊莎貝拉一開始的大膽舉動,譬如說為何她的字跡與從前不同,以及與詹姆斯·拉瑟福德有關的部分,既然這個男人還活著,那麼真正的康斯薇露就該是與他一同私奔了。

另一方麵,這個據對方所說是伊莎貝拉親口講述的故事,也帶出了更多的疑點,倘若說伊莎貝拉是在幾個月前才頂替了康斯薇露的身份,那麼她在這麼短的準備時間內所達到的相似程度,實在是不可思議。能夠做到除了艾略特以外,沒有任何一個人——甚至包括庫爾鬆夫人這樣的老狐狸——看穿她並非本來的康斯薇露。並且,阿爾伯特不理解的是,要是路易莎都能找到還活著的詹姆斯·拉瑟福德,為何範德比爾特家族沒有試著將自己私奔的女兒抓回來呢?

這讓他確信,艾略特所得知的內容,絕不會是完整的內幕,其中或許還有彆的隱情,然而,即便是他目前能夠確信的事實,也足以讓他的內心感到無窮無儘的懊悔——

因為這意味著伊莎貝拉愛過他——意味著他曾經一無所覺地將自己如今最想要得到的珍寶握在手中,還以為那不過是一場精湛的演戲,從而棄之如敝屣地丟下。

因為這意味著那一夜,在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的後花園裡,那個羞怯可愛的女孩的確向自己獻上了她生澀的初吻。而他在教堂跪下祈求懺悔的那幾個小時並非是白費,他的確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也值得在新婚之夜揍在自己臉上的那一拳。

他不該憤怒的,他有什麼立場憤怒呢?

他欺瞞了她的感情,她欺瞞了她的身份,很是公平。

從這一點來看,阿爾伯特似乎沒有什麼需要感到困惑的地方,隻除了這並非是他全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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