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答應的太快, 讓安糯反而有點不適應，按自家崽子的情況，至少還得討價還價兩三次才行。
似乎是怕安糯沒有看清, 莫盛歡往中間挪了挪，然後看著少年, 認真眨了一下眼。
叔叔靠的有些近, 因為兩人都側著身子, 安糯感覺自己的鼻尖快要蹭到對方。
觸到這張宛如謫仙, 淡漠出塵的臉。
莫盛歡呼吸均勻, 氣息輕輕掠過安糯嘴唇, 安糯感覺到一絲癢意, 還有些淡淡的溫度。
“謝謝莫先生, 我知道了。”安糯耳根發紅，抿著嘴唇往後縮了縮脖子。
莫盛歡似乎也意識到什麼，緩緩往後挪了挪, 給兩人中間留出空隙。
“我不是嫌棄你。”安糯立即解釋, 不好意思的捏捏耳垂, “我感覺有些癢。”
少年眼睛水潤又乖巧, 白軟的皮膚，在月光下仿佛鍍了層柔軟的光輝, 耳根連著臉側呈現出淡淡的粉色，看起來著實受了些刺激。
安糯看到莫盛歡往前挪了挪，然後躺平身體，閉上眼睛。
不用在意，快睡吧。
收起手機，安糯放在外麵的手，毫不例外的再次與莫盛歡的手碰上, 緊接著大手握住小手，一如前幾日，牽著就不放開。
忍著嘴角上翹的笑意，安糯扭頭，看了眼枕邊人。
這樣的絕世美人，就在自己身側，清冷卻好哄。
安糯盯著莫盛歡的側顏發了會呆，美滋滋的扭頭閉眼睡，直到悠長的呼吸聲響起，莫盛歡緩緩睜開眼睛，盯了雪白的房頂片刻，側臉看向熟睡的少年。
感覺到手中的真實，莫盛歡緩緩閉眼，安靜睡了過去。
中秋節前一天，學校就放了假，安糯給齊澄帶了幾個楊嬸裝的月餅，齊澄看著精致的月餅盒子，直呼能寄回去讓他爹送領導。
參加家宴當天，安糯早早播完四個小時，因為這是莫盛歡十幾年來第一次在家宴中露麵，所有人都極其重視，所以一點差錯都不能出，免得落下話柄。
中午李秘書送來衣服，是兩套星空藍的西裝，安糯的是短款，剛好合身，西裝裁剪十分精致，給少年增添幾分優雅。
莫盛歡的西裝顏色比安糯略深，裡麵搭一件同色西裝馬甲，歐式剪裁，看起來要比安糯的大好幾個號。
看著叔叔進房間試衣，不知為何，安糯腦海中默默飄過一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莫盛歡換好衣服走出房間，所有人頓時眼前一亮。倒梯型西裝，完美襯托出男人的身材，肩部寬闊，往下收腰又收臀，搭配男人漠然的臉，威信氣勢撲麵而來。
安糯的目光在莫盛歡的腰上停留了兩秒，一抬眼就發現叔叔正看著自己。
被當場抓包，旁邊還這麼多人，安糯眨了眨眼，用純欣賞的微笑，抬手給男人比了個讚。
就在這時，安糯發現叔叔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膛。
“有什麼問題嗎？”安糯意識到剛剛莫盛歡是想告訴自己什麼，就如同結婚時，自己參差不齊的領子一樣。
莫盛歡看了安糯一眼，緊接著低頭看向自己胸口，再抬眼示意安糯。
安糯深吸一口氣，走上前默念一句“得罪了”，仔細觀察叔叔外套，感覺很合身，但是莫盛歡還是一直看。
安糯眼睛一動，解開外麵的西裝外套，隻見裡麵同色的西裝馬甲，第一個扣子因為過緊而翹了起來。
安糯默默看了一眼叔叔的胸膛。
怪不得沒明顯見彆處肉多點。
原來到了這。
“這是一周前量的尺寸。”李秘書走了過來，扶起眼鏡仔細打量了一番翹起的紐扣，“盛歡少爺這兩天吃的不錯。”
“鍛煉量也大了。”楊嬸加上一句。
“改一個扣子就要全改。”李秘書看向安糯，似乎是要少年拿出個主意來。
“把馬甲脫了，裡麵的白襯衫換成黑色。”安糯抬頭看向莫盛歡，“可以嗎？”
莫盛歡低眸看著安糯，眨了一下眼睛。
星空藍西裝搭配黑色襯衫，穿在莫盛歡身上，顯出幾分奢華貴氣，李秘書見了也忍不住挑眉，朝少年點頭示意。
“安少爺，其實我還有個想法。”
***
距離家宴開始還有十分鐘，所有人都已入座，但主位邊卻有兩個位置，始終空著。
“這嫂子也太……”張芸剛說了幾個字，就被莫盛康在底下踢了一腳，張芸立即反應過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莫老爺子，憋屈的閉住嘴巴。
莫成桓看了一眼突然安靜親媽，微微挑眉。
“三嫂。”坐在莫盛康後麵的短發女人好奇開口，“二嫂怎麼了？”
女人看起來像是素顏，隻塗了點唇膏，細看才能發覺臉上是十分精致的妝容，身材分外窈窕，一點不像三個孩子的母親。
“朵朵。”莫盛康再次踢了一腳想開口的張芸，“你二嫂可能有事，在路上耽擱了。”
“我還沒見過二嫂。”莫朵朵帶著笑，不好意思的把頭發往耳後撩，“我聽說二嫂比三嫂還年輕？”
張芸眉毛一挑，戰鬥力飆升，剛想說話，底下又被莫盛康踢了一腳。
“小姑。”莫成桓截住話，“等叔夫來，您自己看。”
莫盛康在底下暗暗給兒子點讚。
“好久不見成桓，看這個子又往上竄了竄。”莫朵朵一臉笑意，語氣中帶些惋惜，“要是小姑住的離你們再近些就好了，要不然，也不至於這麼久，也見不到家裡人。”
張芸憋話憋的直翻白眼，想回晉城搶家產？
門都沒有！
“啊，對了，我聽說爸在帶成桓熟悉於家，我正巧認識一個於家的姑娘，和成桓差不多大，要不哪天小姑帶你去見見？”莫朵朵一臉關心。
“不用了，小姑。”莫成桓麵色冷漠，“我想晚點成家。”
“那……”莫朵朵還想說話，隻聽主位傳來一聲拐杖敲擊地麵的悶響，所有人瞬間噤聲。
“都閉嘴！”莫老爺子麵色鐵青，“吵吵什麼，煩不煩？”
眾人保持安靜，不約而同的看向空著的兩個席位，各自都心知肚明，莫老爺子是為什麼生氣。
“我說我的好哥哥。”旁邊席的一老人站起身，“彆等了吧，我乖孫都快睡著了。”
旁邊一席坐的全是旁支，老人是莫老爺子的表弟，雖然也姓莫，但家中情況卻不怎麼樂觀，一直向莫家伸手。
“外公，我餓了。”莫朵朵身側的女孩嘟嘴，指向空席，“我們是在等他嗎？他好沒禮貌啊，憑什麼讓外公等！”
莫朵朵瞪了一眼小女兒，滿臉歉意的向眾人道歉，“我管教不嚴，對不起。”
“莫莎莎，過來。”坐在後麵的莫朵朵丈夫朝女兒招手，“以後再亂說話，扣你零花錢！”
莫老爺子目光掃過男人，很快又落在不安分的旁支上。
眼見已經過了開席時間，旁支桌上開始竊竊私語，莫成桓起身，看向莫老爺子，“爺爺，我去打電話給叔夫，看看他到哪了。”
莫老爺子一臉不悅，擺手同意，“去吧。”
莫成桓剛要離席，隻見李秘書突然急匆匆的走進宴會廳，在老爺子耳邊說了幾句。
眾人眼睜睜看著老爺子表情開始變化，從原本的不悅，到震驚，之後竟然拄著拐杖起身，直直看向大門。
所有人被老爺子的動作驚到，隨著莫老爺子起身，不知道什麼人，能讓莫老爺子露出這樣的表情。
大門緩緩打開，穿星空藍西裝的兩人從外麵一步步走過來，一高一矮。
相對矮一些的少年，不久前大家都見過，是安家送來聯姻的兒子，至於那個高的……
不少見過莫盛歡的人瞪大了眼睛。
安糯牽著莫盛歡手走進宴會廳，在進入宴會廳的瞬間，所有目光都看了過來，人們眼中的驚歎和詫異掩飾不住，甚至有人捂住了嘴。
這是這位曾經的莫家繼承人，十幾年來第一次出現在這裡，時間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反而讓他的氣質更加凝沉，越發顯著出塵脫俗。
不少人都以為他會在那棟彆墅裡孤獨終老，但是現在的場麵，不得不讓人推翻之前的想法。
“天哪。”有人忍不住出聲，“二，二少爺？！”
對於周圍的反應，莫盛歡滿眼淡然，無動於衷。
安糯感覺到自己牽著的手，有微微的收緊，安糯不動聲色的用大拇指蹭了蹭叔叔的手背，以示安撫。
走到餐桌邊，莫老爺子看著眼前自己最疼愛的兒子，手足無措，老淚縱橫。
“爸，對不起，是我沒提前準備好，耗費了些時間。”安糯真誠的看著莫老爺子。
這是李秘書說的想法之一，遲到，留給莫老爺子時間觀察，然後自己帶著莫盛歡出場，取得全場矚目，讓所有人都親眼看見莫盛歡的到來。
“沒事，沒事！”莫老爺子激動的快說不出話來，“人到了就好，來多遲都行！”
工作人員快速前來拉開椅子，安糯牽著莫盛歡，坐到他的位置。
莫老爺子也連忙坐下，看著莫盛歡，像看著一塊失而複得的絕世珍寶。
宴會廳中的人還處於震驚之中，直到老爺子發話說開宴，他們才紛紛反應過來，坐回位置。
“小安呐。”莫老爺子熱切的看著安糯，“你是怎麼把盛歡帶來的，可給我老頭子一個大大的驚喜！”
“盛歡的情況在好轉。”安糯笑容燦爛，“我想帶他出門看看，也是一種鍛煉。”
宴席上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莫盛歡如果有希望好起來，那莫家的繼承人，可就又說不定了。
不少人看向莫盛康一家，有人在重新算計，也有些人不乏帶著點幸災樂禍。
莫盛康倒也還好，驚訝完後開宴就沉迷吃菜，張芸坐在安糯對麵，一臉震驚，嘴巴張的半天合不上。
而最該有危機感的莫成桓，卻看著給莫盛歡夾菜的安糯神情複雜。
一頓好好的中秋家宴，因為莫盛歡的到來，充滿了詭異的氣氛，整頓飯笑的最開心的隻有莫老爺子，其他人基本都是食不知味。
“老爺。”片刻後李秘書再次回來，說有公事處理，老爺子一臉不耐煩，讓眾人先吃，一步三回頭的不舍離開。
莫老爺子一不在，張芸第一個憋不住。
“嫂子，你可真是厲害。”張芸眼中是濃濃的危機感，“現在二哥的飯量和普通人差不多了，想必很快身體就會恢複吧？”
“我希望是這樣。”安糯微微一笑。
“噢！”張芸故意放大聲音，“身體好了，那精神呢？是不是就跟醫生說的一樣，是個木頭人啊？”
不少人聽到張芸聲音，紛紛看了過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還要看後續治療吧。”安糯默默打量著張芸。
“後續治療，那就是說不準了？”張芸忽的像是想到什麼，“哎呀，那二哥這個樣子，你們是不是連個孩子都沒法要？”
張芸此話一出，宴會廳裡響起幾處不懷好意的笑聲。
安糯明白張芸這是在變相的告訴眾人，莫盛歡精神還沒好，也沒法有孩子，所以莫老爺子肯定還是會把莫家交給莫成桓。
旁邊傳來輕輕的碰碟聲，安糯轉頭，隻見莫盛歡麵無表情放下手裡的餐具。
“哎呦，對不住，二哥竟然聽得到我說話啊！”張芸表情誇張。
“三嫂彆說了。”莫朵朵插話，“你不清楚二哥現在的狀態嗎，受不得刺激的。”
張芸越發樂嗬，“是嗎？二哥不會傷心了吧？上次見二哥傷心，還是在媽死……”
安糯深吸一口氣，不等張芸說完，捏緊叉子，起身將椅子踢到後方，一步踩上餐桌，抓著張芸的頭按進眼前的餐碟裡，叉子對準頸側動脈。
一切發生的極快，整個過程不超過兩秒，宴會廳中的空氣凝滯幾秒，緊接著是張芸竭力的尖叫。
“上次的教訓還不夠，是不是？”安糯單膝跪在餐桌上，手下緊緊按著張芸的腦袋。
說莫盛歡無法生育，自己懟回去也就罷了，但是她絕不能觸及到莫盛歡的母親！
安糯是親眼看著莫盛歡每天早晨壓著被子，趴在被子上閉目，安靜的像個天使。
這些人，就連這一點安寧都不給他嗎？！
為什麼要做這麼絕！
冰冷的餐叉緊緊抵著脖子，張芸尖叫不止，兩隻手努力掙紮卻怎麼也掙不脫。
旁邊人終於反應過來，莫成桓第一個過來製止，安糯猛地抬頭，眼神森森的看向莫成桓。“你要想她死，就過來！”
手中叉子更深，一縷鮮血從脖頸處流出，張芸因為疼痛扭著身體，尖叫不已。
“你冷靜！”莫成桓站在原地不動，深深地看著少年。
“我知道你不是會隨意傷害彆人的人，張芸她確實錯了，但是你傷了她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沒好處？”安糯嘲諷一笑，手中叉子挪動，猛地插-入張芸後背拔-出，伴隨一聲尖叫，張芸哭成個淚人。
莫成桓不敢置信的看著少年，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二哥，二哥你救救張芸！”莫盛康著急的看著莫盛歡，“她知道錯了，她真的知道了！”
安糯扭頭，看到莫盛歡坐在椅子上，仰頭安靜的看著自己。
“對不起！二哥！”張芸哭的聲嘶力竭，“對不起嫂子，我真的再不敢了，對不起！”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安糯微微一笑，“但是顯然你沒有記性。”
“我真的知道錯了！”張芸哭的涕淚齊流，“是莫朵朵那個賤-人，她故意引我說的，二哥，對不起，嫂子我錯了！”
安糯緩緩扭頭，看向莫朵朵。
莫朵朵臉色一變，後退兩步，“我，我沒有，我隻是提醒三嫂，不要說太過。”
安糯看著不斷往莫朵朵身後躲的孩子，轉回頭來。
“你們這在乾什麼！”
莫老爺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眾人紛紛讓開，讓出一條道來。
看到餐桌上的場景，莫老爺子隻覺得自己血壓直飆。
“安糯！你快下來！”
少年不為所動，竟是連老爺子的話都不想聽。
“張芸她做了錯事，我來懲罰她，你還是個孩子，不要乾這些事！”莫老爺子也是著急，“乖啊，下來，盛歡還需要你，你要是出了啥意外，盛歡怎麼辦！”
“對不起，嫂子。”張芸不斷啜泣，“我也是被人挑撥的，你放了我，我撓死那個賤-人！”
安糯沉默不語，直到自己衣角被扯了一下。
安糯回頭，看到莫盛歡起身，眼神依舊平靜，他抬手拉過自己握著叉子的手，然後順勢將自己抱下了餐桌。
張芸終於起身，摸著自己被紮破的脖頸，眼睛發紅，猛地朝莫朵朵撲了過去。
旁邊亂成一團，安糯站在莫盛歡麵前，看莫盛歡拿著紙巾，低頭細致擦拭自己手上沾染到的鮮血。
宴會過早的結束，安糯和莫盛歡被莫老爺子留下，宛如下課後被留辦公室的壞學生。
安糯坐在莫盛歡身旁，兩人肩膀靠著，莫盛歡牽著安糯的手，安糯緊緊回握。
不一會，處理完事情的莫老爺子趕來，看著眼前兩孩子，滿眼的無可奈何。
“張芸會去娘家呆幾天，不會追究你傷了她。”莫老爺子看著安糯，忍不住歎氣，“小安啊，你太衝-動了。”
“莫盛歡是我帶來的，我就要負起責任。”安糯抬頭，不卑不亢，“我也沒有衝-動，我插的地方避開了要害，檢查算不了輕傷，就算要我承擔民事責任，最多處十日以下拘留。”
安糯又不傻，知道這個世界有不少條條框框，那就會去了解能用到的條條框框，上輩子安糯重點看的是弑夫無罪案例，無意間也看了不少其他的情節。
“你這小子！”莫老爺子啞然，“凡事三思後行，你做法太過直接，你這樣護得了盛歡一時，還能護得了他一世嗎？”
“這種情況，我不想傷害造成後再秋後算賬。”安糯抬頭認真看著老爺子，“我就要護他一世。”
滿打滿算……還剩九個月。
莫老爺子直接被氣笑了，心中卻莫名的一動。
自己年輕時候，不就是也對珊珊這樣說的嗎？
保護她一輩子。
“行了，回去吧。”莫老爺子歎了口氣，“年輕人啊，就是血性重。”
牽著莫盛歡出房間，看叔叔似乎沒有被影響到，精神狀態穩定，安糯偷偷鬆了一口氣。
前婆婆的品行自己上輩子已經了解透，但那個莫朵朵，明顯段位更高。
上一世莫朵朵費儘心力的想從莫家分一杯羹，莫老爺子死後，她是哭的最厲害的，還暈了好幾次。
莫成桓想把她送回去，莫朵朵卻死活不肯，老爺子都下葬了，她還是天天去哭，莫成桓那段時間很不高興，一回家就擺著張臭臉，氣壓低的厲害。
最後莫成桓還是退了一步，給了莫朵朵一些好處，這位小姑才終於滿意，大獲全勝的收拾東西回家。
安糯牽著莫盛歡走出彆墅，在出老宅的必經之路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黑色的西裝褲筆挺，莫成桓單手插口袋，站在路邊似乎在等什麼人。
安糯握緊莫盛歡的手，一步步走過去，莫成桓看到來人後，往路中走了兩步，擋住兩人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