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江苓側首看向站在他身側的男人。
“看孤做什麼?”
程大夫知道兩人的真實身份,蕭晟昀恢複自稱。
“我第一次做這些,”江苓咬了咬下唇,“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醫館是母親留下的,我不希望它在我手裡沒落。”
“有孤在,不會發生你所擔心的事,放手去做便是。”江苓是他的太子妃,江苓自己不想做的事,蕭晟昀不會逼著他去做,同樣的,若是江苓自己想做的事,蕭晟昀也不會阻攔。
他可以將他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但要是江苓想自己試試迎接風雨的飛行,他會放手讓他一試。
江苓定了定神:“程大夫,與我說說醫館的情況吧。”
“南曲醫館由主人創辦,起初規模很小,在主人的帶領下,一點點發展壯大,十年前,發展到最鼎盛階段,後來主人出事,醫館被江夫人接手,江夫人提拔自己的親信,遣走了不少老人……”
程大夫說的,與長順說的大致差不離,隻是更詳細、更具體。
江苓:“現在醫館的館主也是江夫人的人?”
程大夫:“是,醫館的老人除了我隻剩下明大夫了,其他大夫都是江夫人掌權後招來的。”
江苓:“原來的大夫還有機會請回來嗎?”
程大夫:“不好說,江夫人招來的人為了趕人無所不用其極,很多人離開時都心灰意冷了。”
若不是失望透頂,誰願意離開奮鬥一輩子的地方?
江苓:“不要緊,你將他們的信息列一份單子給我,我再想想辦法。”
程大夫:“如果有什麼用得上屬下的地方,小主人儘管吩咐。”
晚些時候,明大夫出診回來,程大夫將人邀至家中,說了白日發生的事。
“你怎麼看?”明大夫年紀大了,發須皆白,他給自己和程大夫各倒了一杯茶。
程大夫:“是個好孩子,繼承了主人的心性。”
明大夫:“當初主人出事,我們不是沒想過把小主人帶出來,江家那樣的地方,沒有主人護著,小主人……”
程大夫打斷他的話:“過去的事就不用說了,江致遠防著我們,怎麼可能把小主人給我們養?”
明大夫:“醫館被要回去的時候,我以為小主人會親自來看看,不曾想這一等就等到現在,小主人想做什麼,就讓他做吧,至於其他,先看看再說,反正這些東西都是主人留下的,能拿走多少,非你我能左右。”
送走明大夫,仰望夜空中的月亮,程大夫長長歎了口氣,他在京中守了這麼多年,總算看到了撥開雲霧見明月的希望。
江苓開始頻繁往宮外跑,在蕭晟昀的幫助下,他偽造了一個醫館學徒的身份,每天大半時間都待在醫館裡。
幾天下來,他將醫館的人認了個全,對醫館情況有了實質性了解。
如長順所說,醫館現在的情況很不好,基本沒什麼人來。
“小江,來抓藥。”
“來了。”江苓小跑過去,按方子抓好藥。
醫館在江夫人手裡的時候,藥材有以次充好的現象,江苓發現後,第一時間便讓程大夫把次品藥材處理了。
整理藥材時,長順湊過來:“你才來幾天啊,記憶也太好了!”
“我小時候和家裡人學過一點。”江苓本體是株靈參,辨認藥材對他來說再簡單不過,如果旁人問起,他統一以小時候學過這個理由應付過去。
“那你也很厲害了,我剛來的時候,辨認這些藥材足足花了四個月時間,我感覺新東家開始重視咋們醫館了,那些次品藥材、陳舊藥材都被清理掉了。”
江苓找蕭晟昀借了人,調查江夫人招來的大夫們,他打算一次性將這些人解決掉。
傍晚,蕭晟昀來接江苓回宮。
長順送江苓出來,看著站在馬車邊身長玉立的男人,鼓足勇氣走過去。
他現在沒一開始那麼怕蕭晟昀了,蕭晟昀從江苓口中得知長順誇自己與江苓般配後,對他態度溫和了許多。
他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喚蕭晟昀,問江苓,江苓讓他喚“江夫人”,這個稱呼他是怎麼也不敢當著男人的麵叫出來的,囁嚅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有事?”蕭晟昀淡淡看他一眼。
“是,是一些關於醫館的事,那個,不知道小江有沒有與你說過醫館的情況,我看你的氣質不像是普通人,小江天賦好,如果有能力,希望你能送他去更好的地方學習,說不定將來可以考入太醫院,我,我要說的就是這樣,我先告辭了。”一口氣說完,長順轉頭就跑。
“他這是什麼意思?”江苓被長順的一係列行為驚呆了,“當著我這個老板的麵,告誡我南曲醫館不是個好地方?”
“他又不知道你是醫館的老板,”蕭晟昀失笑,“他這是關心你,擔心你在醫館發展不好。”
江苓當然知道,但這並不能化解他心中的鬱悶,以致第二天單方麵與長順鬨了半天彆扭。
天氣漸漸熱了,江苓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醫館旁邊的小巷子裡吹風。
“夫人!夫人!”
不遠處傳來婢女焦急的喊聲,江苓尋著聲音找過去,在巷子拐彎處看到了一名倒在地上的女子,婢女打扮的女子正焦急抱著她。
頂著烈陽,可兒心中卻一片冰涼,她與夫人一同出來,夫人因為不熟拒了其他夫人的邀請,說要獨自走走,可兒知道夫人身體不好,有心勸夫人早點回去,夫人說初來京城,想多看看,好不容易等夫人鬆口,就暈倒在了這裡。
夫人就帶了她一個婢女,她說什麼也不敢把夫人獨自丟在這裡去求救,隻能盼望有好心人早點發現她們。
可兒在心裡不斷祈禱,不知過去多久,她聽到一道溫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這位夫人是突然暈倒了嗎?”
是上天聽到了她的祈禱嗎?!
可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小心翼翼回頭,生怕自己是曬昏頭產生幻聽。
不是幻覺!!!
“你們需要幫助嗎?”見婢女呆愣愣看著自己,江苓又問了一遍。
“需要!需要!”可兒忙不迭點頭,“請問這裡有醫館嗎?我家夫人突然暈倒了。”
“有,這邊就是,我是這裡的學徒,你等一會,我去叫人來幫忙。”
江苓跑回醫館,長順見了,問:“你跑這麼快做什麼?外麵這麼熱。”
“有位夫人暈倒在外麵了,芳嬸他們在不在,能不能過來幫下忙?”
一聽說有人暈倒,長順也坐不住了:“我去找芳嬸他們,你快去找程大夫。”
芳嬸是醫館的廚娘,因為手藝好,醫館裡的人都喜歡她。
“好。”
一行人動作迅速,沒多久,暈倒的女子就被送進了醫館。
“我家夫人不會有事吧?”可兒擔憂地站在床邊,語氣裡帶著哭腔。
“不會的,程大夫醫術很好,保證沒多久你家夫人就能醒過來。”江苓安慰。
“這次多虧有你發現了我們,等夫人醒了,必有重謝。”可兒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現在夫人身邊隻有自己一個婢女,她不能慌。
“救人是大夫的職責,不必言謝。”
程大夫專心施針,半個時辰後,女子醒了。
“夫人,您可算醒了,嚇死奴婢了。”可兒撲過去,眼淚再也止不住。
“沒事了,彆怕。”孟夫人拍了拍侍女肩膀,可兒是小時候被她撿回來的,當半個女兒養,她難受,孟夫人心裡也不好受。
“夫人以後彆嚇奴婢了,今天還好有江公子在,若不然,奴婢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可兒斷斷續續說了剛才的事,孟夫人這才知道,情況有多驚險,下床後,想要對程大夫和江苓行大禮。
“夫人不必多禮,還是該多休息才是。”
“不論怎麼說,我這條命是幾位救下的,該報答的我一定會報答。”
這一樁插曲江苓沒當一回事,隻在回去後,當做趣事與蕭晟昀說了。
“你救的這位夫人讓你們喚她‘孟夫人’?”蕭晟昀慢慢飲了一口茶。
“是啊,她沒說自己的身份,我們也沒問她,畢竟她離開的時候,把看診和買藥的錢一次性付清了。”江苓不甚在意,“對了,她的婢女還說,她們剛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我想,如果是京城本地人,看到醫館的名字,說不定直接跑了,隻有外地人,一直誇我們醫館,把程大夫都誇的不好意思了。”
江苓還是第一次看到成熟穩重的程大夫被人誇到臉紅。
“剛到京城,自稱‘孟夫人’,若孤沒猜錯,她應當是現任兵部尚書孟大人之妻。”某些時候,蕭晟昀真覺得自家太子妃有錦鯉命,隨便一救,就是各大勢力都想拉攏的孟尚書之妻。
“她怎麼了嗎?”江苓目前為止了解到的也隻是書裡出場比較高的幾位皇子,對於朝中官員,除了禮部尚書江致遠,幾乎一無所知。
“沒事,”蕭晟昀揉了揉江苓的頭,“苓兒今天救了人,想不想要什麼獎勵?”
“?”江苓疑惑。
蕭晟昀:“這位孟大人對朝中局勢很重要,苓兒救了孟夫人,說不定孤能借此與孟大人結交,苓兒說,是不是該有獎勵?”
江苓:“孟夫人連真實信息都沒留,早知道對你有用,我就多問兩句了。”
“不必,現在這樣就很好,你不用操心這些事,孤告訴你,是不想瞞著你,並不是想要你做什麼。好了,不說這些,”不想江苓為此事糾結,蕭晟昀說起另一件事,“七皇子辦了個賞石宴,要不要去看看?”
“看石頭嗎?石頭有什麼好看的?”想看石頭,他以前在深山修煉的時候看過的石頭多了去了。
“據說我那七弟得了一塊奇石,廣下拜帖,邀眾人鑒賞,除了奇石,還有各種玉石,鑒賞完會有拍賣會,喜歡的話孤給你拍來玩。”
七皇子璃王手裡有一家大啟最大的拍賣行,能在拍賣行出售的,無一不是絕世珍品,普天之下,估計也隻有太子能隨意說出喜歡就拍來給你玩的話了。
“你們是不是都很喜歡玉石?”江苓想起來,原書裡有一段劇情,是三皇子尋了一塊半人高的天然龍形玉石送給皇帝,得了不少好處。
玉石的話,若他神魂再修複一點,可以尋到不少,要不,到時候也給蕭晟昀弄來一塊,把三皇子的風頭壓下去?
江苓對三皇子好感度很低,原書裡,三皇子鬥不過太子,隻能使一些詭譎手段,什麼下藥啊、栽贓陷害啊、惡意置換軍餉啊……為了拉太子下馬,置無數無辜人性命不顧,江苓不覺得這樣的人能當好皇帝。
太子不算好人,可他從來不會為了一己私欲殘害無辜人性命。
來這個世界後,自己的道德感是不是提高了?江苓想了想,覺得有可能是當初在培訓學校受到了影響。
孟夫人後來沒再親自來過,但她讓孟府管家送了不少東西來,知道醫館不多收錢,就買了各種吃食、用品、藥材送來。
孟府管家也是個奇人,頭兩次被拒絕後,第三次放下東西就跑,長順等人追都追不上。
小姑娘們在醫館住了一段時間,確定沒有後遺症後,被杜知夏領走,許誌平得到應有懲罰,杜知夏沒了後顧之憂,在京城南街選了一處新院子,帶著小孩們搬了進來。
她們訓練的地方還在原處,那裡場地大,環境清幽,適合訓練。
許誌平被判了流放,許家作惡多年,由許誌平拔出蘿卜帶出泥,都得了他們該有的懲罰。
結果下來那日,杜知夏到醫館找江苓。
“總算告一段落了,以後不用時時擔心有人對青夏下手了,江公子有時間嗎,我師父說,無論如何都要當麵答謝一下兩位,在醫館見也行。”
杜筠心來醫館那日,剛好江苓臨時有事沒來醫館,兩人至今沒見過麵。
江苓思索片刻,他正好有些事想與杜知夏談,也想看看在極度艱苦環境中一手創辦起青夏的杜筠心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便沒有拒絕。
“夫君這幾天有些忙,我回去問問他,到時候我們去看你們,你師父行動不便,我也順道去看看孩子們。”
蕭晟昀這幾天不知在忙什麼,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候實在趕不及,就派齊烈來接他。
江苓與齊烈漸漸熟悉起來,齊烈是個悶性子,話少,多半時候,都是江苓一個人絮絮叨叨,有時候還會順手給他一把小零嘴。
“夫君今天又沒來啊?”沒在馬車旁看到熟悉的身影,江苓小聲抱怨了一句。
低頭鑽進馬車,齊烈沉默趕車。
馬車裡鋪了滿滿一層絨毯,小桌上擺滿食物,是東宮小廚房做的,有時候也會有一些景明宮送來的新品,這些都是蕭晟昀為江苓特意弄的。
江苓吃了幾口點心,倚在車壁上小憩。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醫館回來了幾個老大夫,大力整頓下,名聲提高了一點,不再像從前那樣沒什麼人來了。
今天來看病的人有些多,江苓忙前忙後跑了一天,累的不行。
到東宮時,已經睡著了。
蕭晟昀回來的時候,見齊烈沉默地守在馬車邊,走過來:“太子妃還在裡麵?”
齊烈點點頭:“太子妃睡著了。”
“到東宮多久了?”
“半個時辰。”
蕭晟昀彎腰進馬車,將在車裡呼呼大睡的人抱出來。
“殿下……”齊烈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何事?”蕭晟昀抱著人,停下腳步。
“太子妃今日上馬車時說了一句‘殿下今日又沒來啊’,一路上也沒有說話。”江苓很少這樣,齊烈覺得,還是該告訴太子一聲。
“孤知道了。”
一陣風吹來,江苓哆嗦了一下,迷迷糊糊睜開眼:“殿下?”
“是孤,”蕭晟昀大步走進寢殿,把人放到床上,“聽齊烈說,你今日不高興,因為孤沒去接你嗎?”
“沒有啊,我就是太累了。”江苓翻了個身,往被子裡拱。
蕭晟昀不知為何想起大皇兄剛娶親那會告誡他們的話,夫人娶來是要寵的,若是夫人突然不理人,態度冷淡,多半是生氣了,要哄。
“不要覺得拉不下麵子,是麵子重要還是娘子重要?”大皇子喝了酒,拉著十六歲的太子,語重心長,“當然是娘子重要,不然就會像我一樣,大半夜被趕出來,隻能舉杯對月,孤寂獨酌。”
大皇子醉的不輕,蕭晟昀本以為那日的記憶已經被淡忘了,現在卻清晰浮現在腦海。
蕭晟昀這一生,要學的東西很多,會的東西也很多,唯獨沒學過,要怎麼哄生氣的太子妃。
神色複雜在床前站了一會,蕭晟昀給江苓蓋好被子,走了出去。
“殿下,”範公公迎上來,“殿下可是要出宮?”
“不是,孤去一趟書房。”說不定書裡有。
可惜,蕭晟昀接連翻了好幾本,都沒翻到想要的答案。
範公公跟在他身後收拾,見太子神色焦躁,問道:“殿下在找什麼?若是要得急,奴可以尋人來一起找。”
蕭晟昀不答。
半晌,範公公依然沒等到回答,以為等不到了,卻聽太子低聲道:
“如果孤惹苓兒生氣了,該怎麼哄?”
“……啊?”範公公淩亂,一時間不知是該震驚太子惹太子妃生氣,還是該震驚太子為了哄太子妃連夜翻遍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