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城巨大如連綿山嶽, 一動惹全身,妖鬼如洪水泛濫濤濤滾下。它們接連的蘇醒,睜開碩大的雙瞳, 散發出無比悚然的寒氣。
這座城的結構太複雜了,建築幾乎都擠在一起, 樓與樓之間不過一兩米的距離,抬頭一看,隻見一條曲折的線, 不見天日。這是典型的城中村景觀, 通常情況下會很濕暗,透著難以形容的臟冷感, 地下是常年積窪的水溝, 蟲蟻攀爬,令人不忍細看。
而一樓處又會開著幾家古早便利店, 輕食店等, 店鋪招牌還通常是比較複古的照明,用的是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他們可能也不是想複古,隻是懶得拆換罷了。
住在這座城中村的人, 或許每天都會感到迷亂、窒息,當然也或許他們都習慣了, 一切無感。
托納找到這裡的時候屬實是有一種迷路的感覺,因為前後左右一共七八條道,還全都一模一樣,根本不知道走向哪裡。
他皺著眉頭,麵露疑惑,思考之餘, 也回想起了剛剛的那位npc。
看起來,對方確實是一尊貨真價實的神性存在,不會對一般的事物動心,哪怕是關注,也隻是關注這世間一瞬即逝的美好光景。他絕不是正神,也不是深淵存在,可能比較類似於那類天生超越的神靈,從來就是雲上存在,不曾關心過視界之下的生靈,也沒有那個理由關心。
然而,這也不絕對,他似乎對於弱小還是會側目的,隻不過,那不是喜歡,而是關心、甚至痛心。
當然,你可彆想著偽裝弱小存在吸引他的注意力,弱小不會引起他的好感,對於他來說,弱小多半意味著不夠強大,需要愛憐。這種愛憐不屬於好感,而是……某種期待,祂會希望弱小者擺脫苦難,變得強大,當然了裡麵還有更多複雜的成分,不好一概而論,神與神之間的態度也是存在一定區彆的。
托納對此非常清楚,不禁自語道。
“神的愛是重壓啊,越是愛越是試煉,如果到了溺愛的程度,那個被愛的存在可能就會遭遇無儘試煉。這跟第三維度的世間邏輯完全相反吧,但神的邏輯基本都跟我們相反,不隻於此。”
為什麼呢,道理很簡單。比如說人的話,喜歡什麼人就會想對方好,可以滿足對方的就會儘力滿足,千般寵愛,恨不得對方永遠都遭受不到挫折。
但祂們卻完全相反,祂們的愛總是伴隨著深重的苦難。人當然可以拒絕祂們,事實上拒絕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拒絕了就行了,這方麵人還是自由的,雖然有時候人根本不想自由,就想神安排了所有,若是不滿意,又可以將一切失敗歸於祂們身上。
正神總是不會拒絕人類,會一直看到終結,而那個終結通常就是人類對祂們的拒絕。從漫長曆史經驗可知,神跟人類之間的關係必然走向崩塌,當然這也不隻是人類,任何第三維度的生命都是如此,不同種族之間的差彆隻在於方式不一樣,雙方不可能一直維持最初的關係。
托納小時候比較叛逆,整天嚷著要反神,反權威,後來倒是不怎麼喊這些話了,沒彆的原因,就是因為知道了其中的一些邏輯。包括他們種族的精靈神也是如此,不過精靈神在經曆了【諸神黃昏】之後,或是有所感傷了吧,就不再給試煉了,哪怕一些精靈跑到祂麵前,哀求著試煉,祂也不給了。
當年【諸神黃昏】的時候,神性存在的消滅好像伴隨著一種連環反應,祂神看見某尊神的消滅,也會跟著墮落境界,隨著消滅,就像一滴水落到水麵,引起千朵漣漪一樣。
精靈神以前據說是第三級彆位格的神靈,但現在已經連降了三個層次,曾經還險些墜出永恒,連神體也衰老了很多,眼看著永恒就要不複存在,但祂依然不準備改變現狀,徹底沉寂了。
托納雖然對精靈神稱不上崇拜或怎麼樣,但這畢竟關係到種族,所以他也曾想著幫精靈神奪回昔日的神威。這就是他進到虛界來的原因,當然,現在的原因就複雜多了。
想著,托納重重地歎了口氣,眼前昏黃的燈光,四通發達的巷道,他還是完全分辨不出那位npc是走了哪一條。
托納敲了敲牆壁,牆壁露出一張滿是褶皺的老臉。那明顯是一隻鬼,而且是鑲在牆裡的老惡鬼。它看了托納一眼,表情無悲無喜,似乎有點煩。
“阿爺,你知道那位往哪兒走了嗎?”托納問。
“……那兒。”老臉回答。
“謝謝阿爺。”
“哼,一隻精靈幼崽。”老臉碎碎念,目送著他走。事實上,那是對的路。
有人錯以為百鬼夜行開始了就無法刷好感度了,但這其實是錯誤的認知,事情還遠遠沒完,誰說惡鬼不能刷好感度?純粹是固有印象吧,現在還有很多機會,【石頭演化】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托納快步衝前,巷道中隻留下了他的殘影。
另一方麵。
“收集到情報了嗎。”
“能收集到的都收集了,看,重要npc分布示意圖,大姐,你知道嗎,有人刷好感度太投入,真被一隻鬼愛上了,現在生不如死,我的媽啊,好慘啊那個現場。”
同一機械城的角落,有兩個玩家在竊竊私語。
“你不對勁,居然還看了現場。”
“這……都是為了確保情報收集完備啊!”
“得了,反正就是說‘刷好感度’也有風險吧,免得被npc真看上,要死要活,嘖,麻煩。”
被稱為大姐的女人表情冷酷,她之前很強,但是在這個遊戲裡,她優勢儘失,因為刷好感度無異於取悅他者,她極為厭惡這種事情,可以說死都不願意做。
“對對,這個遊戲世界的自由度意外地很大,實話說……”情報員遊臣頓了頓才道:“我感覺它們是真鬼。”
春簡微妙地掃了他一眼,冷道:“真鬼又怎麼,你怕?”
遊臣摸頭笑了笑,道:“真的反而就不怕了,那種真假邊緣的感覺才恐怖哈哈。”
春簡白了他一眼,罵道:“少扯談了,行動。”
與此同時,某個老舊小區的路邊。
北恒停下腳步,陷入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