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一層大廳空蕩無人, 外麵彌漫著化不開的黑霧, 翻湧的霧氣不斷拍打著玻璃門，似乎想要順著門縫擠進來, 卻因為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阻隔, 隻能不甘地停在咫尺之外。
“滋啦、滋啦、滋啦……”
突然，斷斷續續的滋啦聲不知從何處響起，回蕩在死寂的大廳裡, 為本就瘮人的深夜平添了一股恐怖氣息。
與此同時, 空間一陣扭曲，一隻通體暗紅的人骨筆閃現在大廳半空，“吧嗒”一聲落到了地麵上。
在燈光的照射下，骨筆表麵的黑色紋路像在接受什麼信號一樣，不住閃動著詭異的光澤。
片刻, 當閃光停止後, 如死物般安靜的骨筆突然動了起來, 筆杆一傾, 仿若幽靈般, 開始沿著走廊無聲滑動，目標直指東側樓梯口。
它雖然看起來粗重蠢笨, 速度卻極快，不過瞬間便滑出幾十米，眼看要走上樓梯。
卻在此時, 骨筆前方的走廊地板像突然有了生命一樣, 呈波浪形抖動起來, 大片瓷磚嘩啦啦地飛起，井然有序地組成一道磚牆，擋在了骨筆前方。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它根本來不及刹車，直接撞在了瓷磚牆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咚”響。
“……”被阻擋住道路的骨筆卡了卡，黑色紋路又開始劇烈的閃動起來，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半晌，似乎想到了解決方案，隻見它筆尖一轉，筆杆後傾，向反方向滑去，看來是打算走西側通路。
可惜，還沒等它滑出四五米遠，便又“咚”的一聲撞在了牆上。原來不知何時，骨筆身後的地板竟也活了，早已無聲無息地堆成了一堵高牆。
不僅如此，在骨筆極其有限的大腦反應過來前，地板牆迅速蔓延到它的左側、右側甚至上方，形成一個密閉的方形盒子，將它困在了窄窄一小段走廊裡。
“咚、咚、咚……”
不斷有撞擊聲從盒子裡傳出，那是骨筆在試圖用蠻力突破限製，可惜這些瓷磚像是被什麼加持過，堅不可摧，任憑它用儘力氣也撞不破。
“吱呀”，在骨筆瘋狂撞牆時，附近某間教室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個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從門裡走了出來。
這男人看起來有些年紀，臉上溝壑縱橫，一副飽受歲月洗禮的滄桑模樣，右臂纏著繃帶，被吊在脖子上。
他不是彆人，正是曾向小饕餮透露過筆仙事件真相的守夜人楊石。
與在小饕餮麵前偽裝出的怯懦貪婪不同，此時的楊石步伐沉穩，腰板挺直，自負又自信。
他幾步走到“盒子”邊，敲了敲盒壁，冷笑道，“彆白費力氣了，你是出不來的，彆看你在‘那邊’如何如何，現在這個時間，教學樓可是我的地盤。”
“咚、咚、咚……”盒子裡的撞擊聲依然不斷，且有越來越密集的趨勢。
“哦，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楊石嘴角勾起一抹譏笑，“你在這個狀態下，可是聽不懂人話的。”
“所以你看看，校長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我吧，雖然算是異類，雖然孤獨寂寞了一些，但至少不用受這份罪。”楊石說著想到什麼，仰起頭向上看去，目光不知飄向何處，輕聲自語道，“而且很快，我再也不會孤獨寂寞了……”
他的表情無比期待，充滿了對新生活的向往，好半晌才重新低下頭，看向盒子，“好啦，所以你也彆瞎折騰了，事情正處在關鍵時刻，我絕不可能讓你過去添亂。”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瓷磚地板組成的牆壁開始不斷收攏，盒子越縮越小，裡麵發出一陣“嘎吱嘎吱”的瘮人聲音。
很快，盒子被強行壓扁，瓷磚也重新回到了地麵，一切如常，隻不過地板上多了一個巨大的筆狀凸起。
楊石蹲下身去，手搭在筆形凸起上一抹，像變魔術似的，地麵又恢複了平整原貌。
“你先安心在下麵待一會兒。”他衝著空蕩蕩的地板說，“等他們成功後，我再放你出來。”
“放心，到時，你自會派上用場。”
* * *
高三四班教室，陶小冀等一眾玩家仰著頭，緊緊盯向天花板。
此時此刻，在吸收了全部黑色汙漬後，長在天花板上的黑色東西終於成型，雖然因為缺少能量的原因，哪怕它努力汲取了每一滴液體，哪怕它累到渾身顫抖，也無法成為完美球形，隻能長成一個可憐巴巴的畸形葫蘆。
“這東西到底是什麼？”袁瞳忍不住問道，按照他們之前的討論，它是怪物們互相廝殺後，最終勝利者的爆炸產物，裡麵蘊含著大部分筆仙力量，它看起來像是活物卻沒有生命氣息……
“怎麼可能沒有生命呢？”這是袁瞳最想不清楚的地方，它明明能動啊，就像現在，吸收掉最後一滴黑色液體後，它搖搖晃晃，像是隨時要墜落在地。
“不知道。”陶小冀哪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感覺不到……誒？”
“怎麼了？”聽出他聲音裡的驚訝，韓子懷連忙詢問。
“生命氣息，突然出現了！”小饕餮如實說道，在他的感知中，這顆黑球在半秒前還是個死物，像是一顆單純由液體彙聚成的水蛋，然而就在剛剛一瞬間，仿佛被按下了某個開始鍵，竟然一下子有了生命。
濃鬱的陰氣從黑球裡散發出來，教室溫度立刻下降了幾個度，厲鬼，毋庸置疑，黑球裡絕對有厲鬼。
這就更奇怪了，小饕餮百思不得其解，生命氣息是一種波動，世間一切生命，人類、動物、草木、鬼怪，不論存在形式是什麼，都會擁有。
其中，厲鬼是一種十分特殊的生物，它是具有強烈執念的靈魂所化，因此絕不可能從一灘死水裡產生，哪怕這灘死水是一隻蟲子怪爆炸後的殘留物。
然而，這個黑球竟然做到了，簡直是無中生鬼。
難道蟲子怪沒死透？不可能，小饕餮從不懷疑自己的能力，他相信如果蟲子怪沒死透，哪怕氣息再微弱他也能感知出來，可事實是，那些液體剛剛就是一灘沒有生命的死水。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思考的好時候，因為“黑葫蘆”裡的東西馬上要出來了。
“大家拿好武器退到門外，先保持觀望。”賀存當機立斷地對眾人說道，雖然不知道裡麵會出現什麼，但總歸不會是朋友，他們必須做好迎戰準備。
“對，賀哥說的對。”深知怪物厲害的周程文第一個響應，他撿起幾截較為尖利的木條，依次遞給小饕餮等人。
接過武器後，玩家們迅速退到走廊上做好準備，透過大門，遠遠盯著目標。
很快，在眾人警惕的目光中，“黑葫蘆”終於成熟了。
“刺啦……”
先是底部從裡麵被撕開一道口子，那裂口瞬間擴大，緊接著一隻慘白的手臂從縫隙裡伸出，手臂上還沾著濕漉漉的黑色黏液。
……人？黑葫蘆裡的東西是一個人？
不，不是人，玩家們迅速明白過來，那應該是一隻以人形出現的厲鬼，濃鬱到幾乎能凝結成水的陰氣便是最佳證明。
在玩家們的視線中，厲鬼像是從蛋殼裡出生的小鳥，一點點滑出“黑葫蘆”皮，依次露出手臂、頭顱、胸口、腰腹……以及拖在身後的黑色蟲尾。
沒錯，因為能量不足，厲鬼蛻變得並不完美，它的上半身是人類，下半身卻仍然保持著蟲子怪的模樣。
“撲通”
厲鬼滑落在地，與此同時，“黑葫蘆”皮和它身上的液體一起化為萬千光點消失不見。
它不會說話，嗬嗬怪叫著，抬起頭，用一雙沒有眼白的漆黑眼睛盯向玩家們。
眾人這時才看清厲鬼人類部分的樣貌，它長得十分清瘦，皮膚蒼白沒有血色，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的模樣。
“誒？”看到這張臉，陶小冀一愣，遲疑道，“它怎麼長得有點眼熟？”
“是他！”說話的是張宋冬，聲音顯然也很訝異。
“你認識他？”韓子懷一邊警惕地盯著厲鬼，一邊小聲問道。
“嗯。”張宋冬點點頭，“他是我們班的數學老師。”
聽張宋冬這麼一說，小饕餮也想起來了，雖然它的嘴裡長滿了獠牙，雖然眼睛變成了純黑色，但仔細看看，它的確跟那個叫老周的數學老師長得一模一樣。
小饕餮對這位數學老師的印象很深，畢竟這是他進入副本後見到的第一個老師，他還被對方尬誇了整堂課呢。
“這就對了。”聽完張宋冬的話，韓子懷眉心一舒，笑道，“如果他是高三四班的老師，那我的推理就能對上了。”
“怎麼說？”袁瞳問道。
“我分析過啊。”韓子懷快速道，“茉陽高中的老師不是活人，它們是搶到筆仙碎片的厲鬼，而筆仙碎片就相當於一張陽間通行券。”
三十年前筆仙事件結束後，許願人們儘數慘死成了厲鬼，除了校長等特殊存在外，其他厲鬼隻得到一小部分筆仙力量，它們每隔一段時間會在教師宿舍樓裡戰鬥爭奪碎片，搶到碎片的厲鬼能在白天活動，沒有碎片的厲鬼就隻能在夜晚出現。
三十年後的現在，校長為了得到全部碎片，誘導玩家們進行筆仙召喚，蟲子怪的真身正是曾經搶到過筆仙碎片的厲鬼……
韓子懷說著指了指從黑葫蘆掉出來的厲鬼，“它是怪物爆炸後變成的厲鬼，身份是高三四班的老師，不是正好串起了我的猜測嗎？”
“看來，爆炸成液體再彙聚成厲鬼，應該就是筆仙碎片的融合過程，也是厲鬼進化的過程。”
換句話說，最後獲勝的那隻怪物原本就是眼前這隻厲鬼變成的，在融合了筆仙力量後，它不僅恢複了原貌，還成為了更強大的厲鬼。
“先彆管什麼過程不過程了，搞定它之後再分析吧。”賀存提醒道，強敵在前，當然是保命要緊，沒看厲鬼已經開始對著他們流口水了嗎？
“說的對。”小饕餮讚同地點點頭，彆管什麼過程不過程啦，先讓他吃完融合後的筆仙碎片再說吧，沒看他快要對著厲鬼流口水了嗎？
“嗬嗬……”
像是被小饕餮充滿食欲的視線刺激到，厲鬼凶狠地叫了起來，一雙漆黑的眼睛鎖住玩家們，兩隻蟲腳一曲再一伸，身體便如同一根離弦的利箭，疾速往教室大門射來。
陶小冀等人早有準備，立刻閃身向兩側散開，厲鬼衝出大門後撲了個空，直接撞到了對麵牆上。
與此同時，小饕餮抓住機會，緊走幾步上前，舉起尖錐般的木刺，照著厲鬼後胸狠狠紮去。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木刺竟然極其順利地刺破了厲鬼表皮，大半截沒入其體內。
成、成功了？玩家們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厲鬼看起來又凶又猛，卻原來隻是個繡花枕頭？
不，它可不是繡花枕頭，他也沒有攻擊成功，小饕餮看向木刺，眉頭微皺，與之前對付蟲子怪時不同，這一次，他明明刺中了，卻像是紮進了深不見底的泥潭，沒有一點傷到目標的實在感。
“嗬嗬！”厲鬼仰頭尖叫起來，周身陰氣倏然暴漲。
小饕餮神色一凜，反手拔出木刺，一躍跳開，退到了厲鬼右後方。
幾乎是他撤退的瞬間，厲鬼大吼一聲，猛地向右一轉，雙臂揮動，漆黑的、像是塗滿了劇毒的指甲裹挾著陰風，襲向玩家們。
此時此刻，狹窄的走廊上，以高三四班教室大門做參照，玩家們大致聚集在兩個位置，賀存、周程文與韓子懷站在大門左側，陶小冀他們則在右方。
所以，當厲鬼向右轉身後，正好麵向小饕餮等人。
陶小冀自然而然地以為它是想報剛剛那一“刺”之仇，見厲鬼撲過來，早早做好了迎戰準備。
可沒想到，這隻厲鬼像是能嗅出恐懼與實力，虛晃一招，繞過小饕餮，略過袁瞳，竟直奔向了張宋冬。
陰氣撲麵而來的瞬間，張宋冬臉色一白，他本來抱著“天塌自有高個頂”的想法縮在最後方，時刻準備著見勢不妙跑路，沒想到天塌後放著高個兒不砸，竟然繞著彎也要先掉到他身上。
張宋冬哆嗦著想要逃走，可厲鬼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他彆說轉身了，連拉袁瞳擋刀的手都來不及伸，便“啊”的慘叫一聲，被鬼手穿透左胸。
“噗嗤”，厲鬼收回手，手心握著一顆鮮紅心臟，滿嘴是血地吃了起來，張宋冬的屍體滑倒在蟲腳邊，臉色灰敗，失去了生機。
袁瞳距張宋冬僅一步之遙，甚至能看清厲鬼齒間的碎肉，她倒吸一口冷氣，連忙趁厲鬼進食時，跑到賀存等人身邊。
“太、太……”她不知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