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他們好像在交談。”韓子懷觀察半晌，斷定道。
“交談？”趙元宏一愣，“談什麼？”
“誰知道呢。”韓子懷兩手一攤。
趙元宏沉默，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問，“你說，等林、林一處理完筆仙後還會回來找咱們嗎？到時候咱們該說什麼好呢？”
“誰知道呢。”韓子懷再次兩手一攤。
趙元宏隻能繼續更換話題，“你說，咱們該怎麼離開副本？還是按照原計劃拖到子夜，等校長出現嗎？”
韓子懷聳聳肩，“誰知道呢。”
趙元宏：“……”
“不是，韓哥，你能不能跟我說句彆的。”雖然趙元宏隻是因為心慌，想找人聊聊天，並不指望韓子懷能給出一個明確答案，但聽完這“誰知三連”還是有點無語。
“你想讓我說什麼？”韓子懷表示自己因為受到的驚嚇過多，大腦已經嚴重打結，思考無能了。
“唉……”趙元宏無奈歎氣。
“或許、或許不用再等子夜了吧。”半晌，韓子懷突然冒出這句話來，說，“既然他都把筆仙製服了，咱們哪還需要靠普通方法脫離副本。”
“嗯，有道理，我也是這麼想的。”趙元宏讚同道，筆仙可是這個副本世界的大Boss，控製著副本裡的一切，抓住筆仙相當於得到了遊戲金手指，還不是想怎麼開掛就怎麼開。
“叮！”
正在此時，一道提示音突然在兩人耳邊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韓子懷和趙元宏對視一眼，嘴唇微動，無聲交流，是係統！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請玩家做好準備，即將脫離副本世界！”
熟悉的機械音一響，兩人便知道他們猜得沒錯，果然是係統發來的信息，而且還是通知他們脫離副本的係統信息。
韓子懷大喜過望，“看來林一那頭有動作了，一定是他讓筆仙放咱們離開的。”
說是這麼說，他心裡卻有些疑惑，這條係統信息聽起來好奇怪，什麼叫緊急通知，以往脫離副本前，係統或者會通知成功通關，或者會告知遊戲失敗，還從沒出現過“緊急”二字，難道這也是異常副本的特色之一？
趙元宏沒他想那麼多，他隻知道他們終於能離開這個噩夢一般的副本世界了，臉上滿是興奮又激動的笑容，“林一太靠譜了吧，這麼快就把問題解決了！”
然而，係統接下來的話讓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警告、警告，編號X83742副本世界正在崩塌中，崩塌度百分之五、百分之十……”
“請玩家儘快做好脫離準備，三十秒倒計時開始，三十、二十九……“
“韓哥，它說啥？我沒聽錯吧，副本崩塌？”趙元宏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韓子懷嘴角一抽，“好像是……塌了……”
趙元宏：……我￥@&%，副本都能搞塌，這得開多大掛，果然是弱小限製了他的想象力嗎？
“滋啦、滋啦……”
係統像接觸不良的破機器，聲音突然斷斷續續起來。
好半晌，機械音再次響起，聲音裡竟多了幾分急切：“警告、警告，副本世界崩塌度超過百分之七十，暫停倒數，請玩家立即準備脫離！”
玩家們來不及感歎係統故障的盛況，靈魂便被從天而降的光柱強行拉扯出身體，“嗖”的一聲向副本世界外飛去。
要離開了嗎？真的要走了嗎？
當離彆正式來臨之際，玩家們莫名有些傷感，他們還沒跟大佬道彆呢，哪怕一句話也好啊，相處了這麼久，想必大佬也想跟他們說點臨彆贈言吧。
然後，玩家們便如願聽見了一聲雷霆般的大吼，那是小饕餮喊給他們的最後一句話。
“回去彆忘了付雇傭金！”
韓子懷：“……”
趙元宏：“……”
靠，最後一句話你就說這個？難道他們看起來像是會賴賬的人？！
***
歸零城，南區黑市某小巷。
一道白光從天而降，落地後變成一隻黑色凶獸，緊接著又一分為二，化為了兩道人影。
“哎呦！”林竹腳下沒有站穩，踉蹌著摔了個屁股蹲，頓時慘叫一聲，在副本世界中他的身份一直是個旁觀者，如今驟然回到自己的身體裡，竟然還有些不習慣。
“我們到啦。”變成人形的小饕餮攤開右手，對著自己的手心說，“看，我沒騙你吧，我把你帶出副本了，這裡是玩家城市之一，歸零城。”
他手心裡躺著一根通體泛黃的毛筆……咳，準確地說，是一根隻剩筆杆的毛筆，乍看上去像根小木棍。
筆仙好像還沒從長途旅行中緩過神來，他晃晃悠悠地爬起身，筆杆呈九十度彎曲，像坐在小饕餮手心裡一樣，恍惚道，“玩家城市？這裡就是玩家城市？”
他說著從筆杆上變化出兩隻細瘦的小手，邊拍臉邊不斷呢喃，“我不是做夢吧，我真的出來了？我離開副本了？”
他到現在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能脫離副本，變成了一隻自由怪。
陶小冀懶得再跟他解釋證明，轉而說起下一步計劃，“我還有一個小弟，她應該就在附近，咱們接下來先去找她，找到她之後一起建食堂。”
雖然在副本世界裡逛了一圈，雖然經曆了許多戰鬥，陶小冀仍然沒有忘記他那個開辦饕餮食堂的宏偉計劃，摩拳擦掌著準備大展一番拳腳。
“對了，”小饕餮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林竹，“你呢？接下來有什麼安排？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我……”見小饕餮看過來，林竹下意識挺胸抬頭立正站好，磕磕巴巴道，“謝、謝大佬，我不用幫忙的。”
林竹哪敢讓小饕餮幫忙，再說他也不需要幫忙，等賀存那邊的雇傭金到賬，他就能購買“車票”實現回家看看的心願了。
“嗯，好吧，我先……”小饕餮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筆仙震驚的聲音打斷了。
“等一下，他是誰？！”
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筆仙終於注意到了林竹的存在，大感疑惑，不對啊，這兒怎麼多了個人，“你們倆到底誰是林一？”
小饕餮：“……”
林竹：“……”
哦，忘了跟筆仙說他們開黑戶的事了。
“我、我叫林竹，林一是我在遊戲裡用的名字。”林竹小聲解釋道，“不過，在你副本裡活動的林一不是我，是大佬。”
“我跟他簽了契約。”陶小冀補充道，“我用他的身份進副本。”
“所以，號是你的。”筆仙先用小短手指了指林竹，接著又指了指小饕餮，“你是替代他遊戲的玩家？”
陶小冀：“沒錯。”
筆仙：“……”
筆仙：“！！！”
好啊，這TM說白了不是代打嗎？打死他也想不到無限世界裡也能有這種操作。
事到如今，筆仙總算回過味來，“怪不得我篡改不了你的記憶，怪不得我的副本對你沒影響，敢情你們是黑戶上陣，一號倆人！”
“你、你、你們……”筆仙的小細手捂住胸口，渾身顫抖，“太無恥了，你們這是二對一，不公平！”
“那個……”林竹弱弱地舉起手，“我覺得我隻能算是0.00……01，你可以直接把我省略掉。”
筆仙：……是這麼算的嗎？彆以為他數學不好就能隨便忽悠人！
“要不然你想怎麼樣？咱們再打一場？”陶小冀說著有些躍躍欲試。
筆仙：“……”
小饕餮：“嗯？”
筆仙：“……”
幾秒後，他默默爬回小饕餮手心，平躺好，兩隻小手疊放在胸前，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平靜道，“抱歉，打擾了，你們聊，我頭有點暈，好像沒睡醒。”
“不，你先等等。”話都說到這兒了，小饕餮也想起一件事來，“林竹的記憶被你篡改過，你能恢複嗎？”
“用不著恢複。”筆仙擺了擺手，回答道，“我對玩家記憶的修改僅在副本世界有效，玩家離開後自然會失去作用。”
不過，筆仙沒說的是，本來玩家離開副本後，係統就會模糊他們在副本世界的記憶，所以哪怕他篡改的記憶不消失，玩家也記不清多少細節的。
“這樣就好。”解決完記憶問題，小饕餮對林竹說，“你想想，還有彆的問題嗎？沒有的話，咱們的契約正式結束，我要走了。”
“大、大佬，等一下。”見小饕餮轉身準備離開，林竹連忙道，“你真的不需要積分嗎？”
雖然賀存那邊的雇傭金還沒打過來，但數額想必不會少。
“不要，契約裡不是定好了嗎？”陶小冀捏起筆仙，“你拿積分，其他戰利品歸我。”
筆·戰利品·仙：“……”
“好吧。”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林竹也摸清了小饕餮的性格，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不喜歡拐彎抹角，於是不再提分酬金的話。
但臨彆前的感謝還是十分必要的，“大佬，我要謝……”
“不對！”小饕餮突然揮手打斷了林竹的話，“有問題。”
林竹有點懵，道謝有什麼問題？不過順著陶小冀的目光往小巷外望去，林竹隨即意識到，小饕餮說有問題的似乎不是他，而是小巷外麵。
“大、大佬，出什麼事了，你彆嚇我。”見小饕餮麵容嚴肅，林竹咽了咽口水，心裡直打鼓。
小巷外的街道熱鬨非常，攤販叫賣，人流如織，一副平平常常的黑市景象，似乎沒有哪裡不對勁啊。
小饕餮沒有回答林竹的問題，而是一直專注地盯著巷外，表情疑惑又不解，足足過了好幾分鐘後，他才重新開口。
“你看那個人。”小饕餮指向某個懷抱小狗的女人，“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經過這裡了。”
“有什麼問題嗎？”林竹不解，“也許她剛好想在這段街上多逛一會兒。”
“可她每次走的方向都是由左向右。”小饕餮說，既然她沒有反方向走過，又是怎麼從小巷右邊回到左邊的呢。
“而且每次路過那個賣衣服的攤位時，她的狗都會大叫三聲，吐兩下舌頭。”
“還有那個人……”小饕餮又指向另一個梳著大背頭的男人，“他是第四次走過這裡了，每次都會被一塊石頭絆……”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男人就突然踉蹌了一下。
林竹：！！！
“真的誒，怎麼回事？”林竹愣住。
“不知道。”陶小冀搖搖頭，他也搞不明白，起初他隻是突然發現小巷外死氣沉沉，有點不對勁，沒想到觀察一會兒後，竟然發現了如此奇怪的事，“小巷外麵的世界好像在不斷重複。”
“不是什麼世界在重複。”插話的是筆仙。
“你知道是什麼情況？”小饕餮問。
筆仙：“我有一點猜測，不過需要到巷口近距離觀察下。”
小饕餮正好也有這個打算，彆管出了什麼問題，過去看一看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法。
想到這裡，他邁步向巷口走去。
那裡果然有蹊蹺，越臨近巷口，小饕餮越能明顯感覺到異樣，好像在他麵前的不是一條普通的、人流密集的街道，而是……
“是畫。”筆仙斷定道，“這是一副描繪街景的、會動的畫。”
可惜這畫不太高級，不能像筆仙的副本一樣自成一方世界，畫中景物不僅沒有生命，還會不斷重複出現。
“畫？”小饕餮向巷口伸出手，果然碰到了一個光滑冰冷的平麵，或者說是水麵，像在湖心投入一顆石子，以小饕餮的手為中心，有波紋一圈圈向外蕩去，眼前畫麵一陣晃蕩，街市景色跟著扭曲起來。
“有意思，真有意思。”筆仙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幅畫，“據我所知，玩家城市都是普通世界，不應該出現這種東西。咱們是不是走錯路，誤入某個副本世界了？”
“副本世界？不可能！”小饕餮果斷否定道，他記得很清楚，自己選擇的目的地是歸零城，不可能搞錯，再說了，這條小巷正是他去筆仙副本前最後待過的地方，錯不了。
可如果他沒走錯城市，小巷外麵的街道去哪了呢？難道藏在畫後麵？
這樣想著，小饕餮在水畫上摸索起來。
“啊，能穿過去！”在正中偏左的某個位置，陶小冀的手成功穿過水畫，觸到一片空氣，這證明畫後麵果然暗藏玄機！
“咱們過去看看後麵有什麼。”小饕餮也來了興趣，提議道。
筆仙自然沒有異議，林竹雖然擔心畫後麵不安全，也隻能同意，畢竟他不敢一個人待在小巷裡。
不過，林竹轉念又一想，其實他完全不需要擔心，因為若論起危險來，小饕餮恐怕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危險……
在林竹亂想的時候，小饕餮已經先一步向水畫走去，很快身影就消失在小巷內，水麵晃蕩兩下，又恢複了之前的模樣。
“大佬，等等我！”林竹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緊跑幾步跟上，往小饕餮消失的位置急衝過去。
卻隻聽“砰”的一聲巨響，林竹像是撞到了什麼有彈性的東西上，直接被反彈回小巷內，跌坐在地上。
林竹：“……”
他明明是跟在大佬後麵走的，為什麼穿不過去？難道通道的位置會改變？
不等林竹想清楚，小巷突然起了變化，光線轉暗，溫度降低，四周陡然變得陰森起來。
林竹下意識抬起頭，發現頭頂的藍天白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堵青灰色的牆。
天頂封閉，小巷變成了一個密閉空間！
這還不算完，牆壁、地麵緊接著晃動起來。
“啊啊啊啊！”
林竹尖叫著，猛地縮回觸碰地磚的手，他感覺到了，他感覺到地磚表麵冰冷、光滑、黏膩，它在蠕動、在蘇醒，它不像是地磚，更像是某種活物！
與地磚牆壁一同變化的，還有巷口那副熱鬨的立體水畫，它開始慢慢融化、褪色，直到完全消失，露出隱藏在其後的真麵目來。
原來畫的後方仍然是一堵牆，一堵跟小巷其他五麵一模一樣、蠕動著的活牆。
那堵牆破舊衰敗，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青灰色的牆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八個血紅色的大字：
“歡迎來到盒中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