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季深換了個姿勢,將耳朵湊過去,壓著聲線說:“你都沒開門,就知道我是誰了?”
“您這聲音,我就是隔著十裡遠我也能聽得出來呀!”對方走近了大門,卻沒有打開,隔著門板可憐叫苦道:“官爺,官老爺,您就放過我們吧。我們都隻是小人,想安安生生過日子而已,何必幾次三番,苦苦相逼?能說的我們都說了,不能說的,也有苦衷啊。道理我們懂,您不用再說,但是對不住,我們沒有辦法。”
邱季深沉默。
對方停在原地,呼吸都不敢大聲,似乎是在等邱季深的應答。
哪怕沒有親眼看見他的臉,邱季深也能想象出對方此刻誠惶誠恐的模樣。
邱季深退了兩步,離開這家門前。
裡麵的人沙啞道:“謝謝官爺!”
【她來過。】
邱季深在心裡道。
她現在知道前幾天,原身都在做什麼了。對方是有認真在追查線索的。“幾次三番,苦苦相逼。”,說明她其實很上心,也儘了辦法。雖然沒出什麼成果,可絕對不是敷衍。不去見高吟遠,是因為知道從他身上挖不出什麼關鍵。不斷案,是因為不想草草了結。
可是能怎麼辦呢?這樣的難事,恐怕她連個能相信求助的人都沒有。
【她也不算是一個頂壞的人,對不對?】
這個認知叫邱季深高興起來,這種高興,不是基於得知原身為人性格尚可,所以不至於給她惹下太多麻煩的結論。而是因為社會主義教育的光芒照射,真誠地為一個人的熱心與儘責而感到的高興。
從她來到這裡起,就麵臨著一個巨大的麻煩,似乎一切都是謎團。受原身行事風格的影響,她也變得異常謹慎,要到注意自己說出口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時時提心吊膽,不敢有半刻鬆懈。
周圍的一點風吹草動,就讓她忍不住多想。
現在這樣的人情冷暖,讓她覺得體貼,也讓她覺得安心。
哪怕這種心情非常幼稚。
她正出神,被人喚了一聲。
“邱縣丞。”
這聲音有點耳熟,邱季深循聲望去,不想看見的竟然是昨夜倒在她家門前的男子。
對方今日換了一身衣服,可邱季深記得他的眼睛,對他的臉也太過深刻。
怎麼每次見麵,都是深更半夜?
她察覺到自己的臉色變了,但又想到現在是夜間,對方應該看不清楚,快速冷靜下來。朝對方遠遠作揖,再轉身離開。
項信先追上一步,道:“你就這樣走了?”
邱季深停住。
不然呢?是要大聲宣告一下,還是得蹦蹦跳跳地走啊?
她回頭做了個不解的表情:“何事?”
項信先頓了片刻,應該是不知道想說什麼,就問了一句:“你來這裡做什麼?”
這等同於在問一個去食堂的人,你去那裡乾什麼?
邱季深說:“……你猜?”
項信先站立不動,似是滿心糾結,而後說道:“既然你當初那麼說,那我就直白地問了。”
“早該如此。”邱季深說,“你問吧。”
項信先:“你究竟是為了什麼?錢?權?你說啊,你說我們才能回答你。你與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不是非要害死他的,對吧?”
邱季深垂下視線。
是啊,原身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一個真正貪圖享受、為了錢財可以不擇手段的人,是不會過上她如今這麼清苦的生活的。房間裡連一件舒服些的衣服都沒有。身上留的銅板更是少的可憐,導致她現在要天天吃炊餅。
如果她是個圓滑刁詐之人,首先就應該會去討好邱父或者陛下,那就不至於被丟到一個偏僻的院子裡,也不會貧窮至此,更不會接這樣一個複雜又明白的案子,將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乃至要將兩邊人都給得罪了。
先前原身的人設就叫她覺得奇怪。一個謹慎到有些膽小的人物,卻做出那樣大膽的事情來。她本來以為是係統錯誤,但或許不是呢?
她行賄受賄,是因為想要升官,升官是為了什麼,邱季深尚不敢斷言。可是堅持接這件案子,大可能是因為……
“現在我不能回答你,因為我也不知道。”邱季深唇角微勾,露出一個淺笑:“也許,我並不像你們想得那麼心機深沉,也沒有試圖利用高吟遠去謀奪什麼,隻是因為一個可笑的理由,想做一個好人。你相信嗎?”
項信先:“什麼?”
“沒什麼。”
她沒指望用毫無理由的預測,讓一個原本就懷疑她,對她有偏見的人相信。
邱季深說:“既然你們過來查探,我就先回去了。”
項信先緊抿著唇角,視線的焦點虛落在她身後的長影上。
“想做一個好人。”
項信先突然道,“一點也不可笑。隻是多數人都沒有這個勇氣。”
邱季深回過頭,意味深長道:“也許一直都有,隻是不向外人表露。也或許因為某些事,突然變了一個人,就有了呢?”
項信先想問,那個不能為人表露的事情是什麼,那個所謂改變他的某些事,又是什麼。可是最後眉頭輕皺,克製住了。
“項兄!項寺丞!你又怎麼了?”老友從後麵靠過來,單手靠在他的肩膀上:“邱季深?他對你說什麼了?他來做什麼?”
項信先說:“一些與案情不相乾的話。閒聊兩句而已。”
“這邊人應該都已經被敲打過,聽到外麵是官府的人,什麼都不敢說,甚至連門也不開。不知道該說那些人還細致好,還是惡毒好。竟然做到這種地步。”青年歎了口氣,說道:“算了,今日大家都累了,還是先回去吧。”
項信先頷首。
作者有話要說: 忘設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