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1 / 2)

邱季深挺直了腰背,臉上表情也堅定起來,像是已經做好了決定,點頭說道:“臣明白了。”

“那究竟是何人推皇後落的水?還是皇後自己不慎落的水?”太後陰沉著臉道,“凶犯須得嚴懲,不可放過!邱五郎,你的證詞極為關鍵,陛下總說你明察秋毫,溫良恭儉,現下更要如實述說,不要妄害了無辜性命!”

唐靈瑤覺得事態要失控了,弱弱道:“我就說,是宮人們看護不力,才出的意外。”

“這宮裡的事老身見得多了,年輕時也是看過各種把戲的!”太後嗓音漸大,雖然上了年紀,帶著一股沙啞,卻依舊威嚴十足,那不容置疑的語氣,似乎是說給身邊人聽的。

“無論是什麼打算,什麼謀劃,什麼緣由,既然已經做了,就該磊落光明地站出來!罰也好放也好,才有個名正言順的處置。躲得過今日,能躲得過明日嗎?躲得過明日,能躲得過自己的良心嗎?邱五郎你說!真相究竟為何!”

皇後低頭,發出輕微的抽氣聲。

邱季深此時才明白。太後想罰的根本不是她,而是皇後。

邱季深對她而言,可能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稍稍討厭的普通角色,不至於為了處置她,而將局麵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關著她已經是出氣,真正動怒的原因還是皇後主動跳水的舉動。

太後肯定是知曉真相的,畢竟目擊者眾多。唐靈瑤等人可以為了遮掩而說謊,被要求頂罪的奴仆卻是連性命都要保不住。隻要一個兩個透了口風,事情脈絡就全清楚了。

太後若是想息事寧人,直接處置了那幾位宮仆,是最簡便的方法。可她如今不聽信唐靈瑤與唐平章的證詞,非要找邱季深來求證,就足以證明,她是想從邱季深這裡,聽到原本的真相。

就到她說出,皇後是自己跳入水中的。

邱季深大聲道:“不是宮人推攘,致使皇後落水的。”

太後臉色稍霽。與此同時另外幾人卻開始慌亂。

“是奴婢!”

皇後身邊的宮仆衝了出來,跪到地上,用力磕首,不一會兒額頭便破了皮。她哭嚷道:“太後明鑒,確是奴婢!是奴婢不慎推攘到了皇後,還妄想皇後能念在老奴多年侍奉能為我遮掩。不想邱季深為人剛正,敢於直言,奴婢自覺罪行深重,實難寬恕,求太後賜奴婢一死,不要再牽連他人。謝太後,求太後開恩!”

那老仆看向邱季深,淚光中帶著卑微懇求。

“是不是,邱五郎,您說是不是?與皇後無關的。”

皇後失態地站了起來,過去想將人扶起。

邱季深突兀道:“是陛下。”

唐平章愣了下:“啊?”

“若非要分個罪責出來,那元凶就是所有人。”

“是陛下,是長公主,也是太後您。”

“是宮中上上下下,將皇後看得密不透風的宮仆,是皇城內內外外,將殿下逼得不能喘息的規矩。”

“是母儀天下的重責,是為人覬覦的高位,是無處逃離的危險,亦是,連真相都要避之不談的那份惶恐。”

太後眼神顫動,看向了遠處。

“為何,為何分明到了這等地步,性命也已不重要了,卻還是要強裝無事,閉口不談?人生來,人生來是軟弱的啊。”邱季深重重彎下腰,行拜禮道:“太後,這不是錯,這分明不是錯!若非要讓他人出來頂罪,宮仆何其無辜?皇後,又何其無辜?”

“臣確有目睹,可不知所謂凶犯是誰。太後若要責罰,就責罰罪臣吧。”

“不,太後,是我……”

皇後終於開了口,多日未曾說話,聲音極其乾啞,混著因激動而加重的氣音,叫人分辨不清。

她虛軟地跪到地上,膝行上前,抱著太後的腿,抽噎道:“太後,是我……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我實非故意,隻是當然腦子昏昏沉沉,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就跳了下去……是我的錯,是我軟弱,與他們都無關。”

太後低下頭,像在壓抑著情緒,說道:“你起來。”

皇後搖頭,聲音細弱:“是我,太後,三娘原是我母親的婢女,跟隨我已多年,求您不要殺她。邱五郎……邱五郎更是無辜,他還救了皇子,請太後網開一麵。”

“你以為老身是不辨是非,嗜殺好惡之徒嗎?”太後按著她的肩膀道,“起來孩子。隻要你還有這擔當,我不罰你,誰都不罰。你不要害怕。”

皇後眼中淚雨如珠,豆大的點點滾落,表情卻是呆滯了。

“太後,您說真的嗎?”她反手抓住太後的手,再次哭道:“是我不懂事,竟成了這樣的局麵,叫您左右為難,還偏偏誤會了您。”

太後安撫般得拍了拍她的手。

唐平章與唐靈瑤也是愣住。

太後瞥了他們一眼,二人皆是慚愧地低下頭。

怎知太後竟會不予追究?

就聽太後接著道:“皇後身邊宮人確實是看護有誤,才叫皇後心生鬱結。該如何作罰,請陛下裁度。皇後也再自己挑幾個合心的婢女回去,有事可來找老身商量。”

皇後頷首。

“陛下請先回去吧,老身有些乏了。皇後也回去休息。”太後說,“邱五郎先留下。”

邱季深退到側麵,恭送幾人離開。

唐平章特意繞到邱季深的前麵,朝她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率先出去。

總歸邱季深是安全了,他現在心情大好。

待殿內的外人隻剩下邱季深,太後又恢複了以往的冷淡,說道:“到近處來。”

邱季深恭順地小步上前,站回中間。

太後細細打量了她兩眼,笑了出來,說道:“老身原先,是有些討厭你的。將你關入東院,本著責罰敲打之意,不想是老身看走了眼。你與我想象的,委實不同。”

邱季深:“臣惶恐。”

“你何來惶恐?你頗為膽大才是,甚至是莽撞無知,在老身麵前,也敢口出狂言。”太後嚴肅說,“若換成其它的事,憑你今日的言行,我一定要責罰你的不敬之罪,可偏偏這一是,老身覺得你說得對。”

邱季深又道:“謝太後寬恕。”

“你知道為什麼嗎?”

“是太後仁善,悲憫宮人。”

太後搖了搖頭。

“因為老身曾經,就遇過一樣的事。當年我是皇後,她是昭儀。她霞姿月韻,性格溫婉,是個帶著江南風情的靈秀女子,一雙眼睛脈脈含情。她在宮中頗受聖寵,可我一點兒也不嫉妒她,甚至還很喜歡她,將她當做我最親近的姐妹,在京中對她多有照拂。”

“可就是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她竟然陷害我。她拿著自己的柔弱做武器,用最利的劍,來嘲笑我的天真,委屈哀婉地說我要謀害她。最後是我身邊跟隨多年的忠仆代我受過,從那以後,我身邊再也沒有可親近的人了。”

邱季深見太後痛心疾首的模樣,心說那人的屍骨現在都應該涼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太後的手指捏緊扶手。

“可是我依舊恨,我雖恨人情淡薄,人心險惡,卻更恨自己。恨自己愚蠢,信了她的鬼話。恨自己軟弱,竟親口認下莫須有的罪名。也恨自己無能,才任由他人欺辱!”她說,“此事叫我耿耿於懷,即便數十年過去,我依舊想回到當日,大聲責問他們幾句。告訴先帝,究竟誰才是那個毒婦。可是已經晚了,楚月河已經死了,死後先帝還要念著她!”

邱季深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她確信自己沒有聽過,可依舊覺得耳熟。

太後平複了些,對著她有些恍惚道:

“當時,沒有一人替我說過一句公道話,更沒有一人對我說過一聲無辜。”

“先前,你挑唆陛下放了高吟遠,我以為你是個陰險歹毒之人,如今看來,說是個衝動的初生之犢更為恰當。不過初生之犢也好。這份衝動,老身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邱季深:“臣惶恐。”

此時係統再次跳了出來。

【隱藏劇情任務:世情薄。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