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犀點點頭:“是。事兒我都聽說了。”
趙氏道:“那好,先給你妹妹喂符水喝。”
胳膊被程犀攥得緊緊的,程素素開始相信,自己走了七年好運之後,開始轉運了。
預感是對的,道士家裡,黃符朱砂桃木劍,一應俱全。程素素被長兄按住了,由母親捏著鼻子,最後被乳母灌了一肚子由父親親手製作的符灰水。嗆得鼻涕都要流出來了。
他們一鬆手,程素素便乾嘔連連,午飯也吐了出來。程玄在一邊摸著保養得十分潔淨的長須:“穢物吐出來,就好啦!”
【也喂你一碗,你就知道好不好了!】
程犀摸摸妹妹的腦袋,柔聲道:“幺妹,喝完定神水,去歇一歇好不好?大哥給你買糖畫去,你要蝴蝶的,還是蜻蜓的?”
程素素憤憤地扭頭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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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犀也不惱,緩緩直起身,微笑著看她倒著一雙小短腿進了屋,又看盧氏追進去照看,才換了臉色,鄭重地對趙氏道:“阿娘,今天的事兒,我聽說了。”
趙氏微有忐忑,長子少年老成,程犀板起臉來說話,她還真有些怵自己的兒子。見兒子說得鄭重,趙氏不由道:“什、什麼?不過是朱大娘
子自己做了虧心事兒,連累咱家…”
程犀緩緩地道:“要是沒有這樁虧心事,娘預備怎麼答複她呢?”
趙氏一時沒有合適的說詞,沉默不語。
程玄忽然彎了下腰,摸摸足踝:“哎呀,站得腳疼。”
母子二人無言地一齊看向他,程玄一臉坦然地回望:“進屋坐下慢慢說嘛!”程犀足下一頓,恭敬地微一彎腰:“是。”
進到房裡,依舊是趙氏待客時的模樣,兩個小丫頭多喜和多福,手腳麻利地將散亂的杯盞收起來。趙氏擺擺手,二人趕緊用大托盤重上了新茶來。
程玄與趙氏上首坐定,程犀坐在程玄下手的椅子上。父子倆各端起茶盞,程玄慢悠悠地品茶,一字不說。
程犀緩啜一口,便放下茶盞,從容對多喜、多福道:“你們一個去廚下,叫王大娘給幺妹煮雞茸粥,一個去看幺妹在做什麼。拾掇出桌案香燭,家裡驅個邪。”
有他發話,二婢心下大定,福禮出門。正房
便隻有一家三口了。
趙氏不安地問道:“客都走了?”
雖已問過一遍,程犀依舊耐心回答:“是,我讓二郎、三郎看著小廝們收家什。這些事,他們也該學著做了。”
程玄還是不說話,程犀又問趙氏:“阿娘預備如何應付朱家?”
趙氏心中實有愧疚之意,顧左右而言他:“你怎麼知道的?我沒叫人告訴與你。”
程犀神色不變,耐心解釋道:“看出來的。朱大娘子目下無塵,來咱家做甚?還帶著幫手、擠開了咱家街坊親近的人。為我賀考中了秀才?我是不信的。每逢科考放榜後,都是熱鬨結親的時候。她沒女兒,又這般殷勤,還能為了誰。她的兒子,好人家是不會想要結親的,她想做成此事,必是威逼利誘。大約,還要拿毀我前程作要脅。是也不是?”
說完,卻不見趙氏回報以他想知道的答案,程犀提醒得依舊很耐心:“娘還沒說,是如何答複的呢。”
趙氏嘟囔道:“這些事,你不用費神,還是
好好讀書,不是要去見同年麼…”
程犀道:“來得及。”
趙氏吱唔道:“朱大娘子強橫,我待婉拒,你妹妹便見著不乾淨的東西了。”
“是蠻橫罷?”程犀低笑一聲,“蠻橫的人,畏懼不過一時,貪欲卻是一世。含含糊糊,隻會給她坐實的機會。須得明明白白硬拒了她,不要留下話柄才好。”
“朱家勢大,如何硬拒?”趙氏十分不讚同。
“直說便是。”
趙氏心中發苦:“你還年輕,哪知道權勢二字的厲害?權勢麵前,沒有我等硬氣的餘地的。朱大娘子雖不是高門,成事不易,壞你的好事卻是容易的。能不得罪,頂好不要得罪的。容我周旋,說你妹妹神前批了簽也好,八字不宜配他家也罷,不比硬拒了強?”
程犀輕蔑一笑:“朱家算什麼有權勢?以後遇著世代簪纓之族,他們說什麼,娘便都要答應了嗎?”
“這——”
“若朱大娘子堅持呢?”
“這…”趙氏猶豫著,思忖片刻,猶豫道,“那…咱們便搬去你外婆家,多使些錢,將你戶籍也轉過去…”
“要是再遇著比朱家更勢大者呢?”
趙氏不語。
程犀十指交叉,鬆開,再交叉,如是數次,緩緩地道:“娘心裡,怕是想,若無他法,便先允諾罷?最好不要。否則,母子情份,也便儘了。”
程玄手中的茶盞掉了,難得訓斥兒子:“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程犀起身肅立,垂手道:“大約是書讀得多了,覺得為一己之利坑害了手足,便連人也算不上。今日陷手足,明日就要陷父母,哪裡還會有人的情份?阿爹,我是讀書人。”
程玄將茶盞踢到一旁:“哦。”
程犀對趙氏道:“爹衣裳濕了,換件乾淨的罷。朱大娘子一時驚嚇,回過神來必要聒噪,這件事情我去辦。”
趙氏臉紅不己,問道:“你能怎麼辦?她家
既是不講理…”
程犀微笑道:“我有辦法的,娘隻管等消息就是。今天說的話,不必對幺妹再講了。”語畢,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