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沉默了好一陣兒,將頭轉向王媽媽:“素素一天比一天大了,都知道問這些個了,更不要
說大郎。我真怕他們知道了…”
王媽媽安慰道:“又不是大娘子做出了錯事,何必擔心?再說了,這世間,哪有嫌棄親娘的?大郎這回中了進士,回到京裡,大娘子才叫揚眉吐氣!”
趙氏哽咽著道:“當年,叫人發遣了出來…”
王媽媽氣憤地道:“明明是齊王殿下迷上了小妖…那個人,妻也不娶了,側室也發遣回家了,鬨得沸反盈天!怎麼能怪了大娘子?”
她們倆真個“當我不存在”了?程素素嘴角一抽一抽的,依舊坐得很端正。她有一種直覺,這一天,以前許多疑問都能得到解答。
趙氏與王媽媽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很詳細。程素素理解起來,毫無歧義。那個“宮裡造的”鐲子、從出生就沒見過的外公外婆家,等等等等,都有了答案。
兩行清淚從頰上滑落,趙氏閉上了眼睛,當年,她曾是皇弟齊王有名有份帶誥命的側室。王妃難產而死,也不曾有過妄想,隻等新妃進門,依舊侍奉便是。豈料齊王相中了府內侍婢,不特將已有定論的新妃給拒了,更將她們一乾人等賜金還家。
於今,已近二十載,回想起來,還是噩夢一般的經曆。到現在,她也弄不明白,當初到底是怎麼了,才會被打發出來。如棄弊履。
趙氏將前塵舊事瞞得死緊,休說道一、程犀等小一輩不知,就是程玄,他也是不知道的。程玄的師父,那位紫陽真人,也隻知道趙氏的父親趙永年,是個舉人而已。
紫陽真人,也是一個實在人,養徒弟也養得儘心,對程玄尤其上心。養到徒弟長大了,大徒弟廣陽子、二徒弟丹虛子無心成家,那就認真修道。到了小徒弟,紫陽真人以為,他還是娶個媳婦
兒來照顧他比較好。
既要娶妻,紫陽真人便不舍得他隨便娶個村姑,必要他娶個書香人家的姑娘,覺得這樣才配。然而,一個道士,誰個讀書人家肯把姑娘嫁他?長得再好,姑娘再喜歡,姑娘的爹娘,也不會喜歡一個不讀書進學的人。
巧了遇到趙永年女兒被王府賜金還家,皇家也知道這事兒辦得不太厚道,賞賜頗豐。趙永年是個實誠人,旁人家姑娘賜金還家,有出家的,有一直養在家裡不嫁的。唯獨他,聽到說許自家發嫁,想了一想,真個將女兒嫁了。
趙永年是京城人士,女兒出了這樣的變故,正巧謀了個外任的官兒。道上遇到了紫陽真人師徒,彼時趙永年一個舉人,女兒嫁妝又豐厚,無論如何也不會嫁個道士的。然而女兒的經曆卻又不大好明說,紫陽真人也小有名氣了,就便宜了程玄。
於是完婚,趙永年赴任,紫陽真人帶著餘下的兩個徒弟上京。此後書信不斷,誰個也沒想起去追溯過往,日子便一過十幾年。
誠如王媽媽所言,錯不在趙氏,連齊王的親娘吳太後,當初也以為兒子瘋了。可齊王一瘋到底,吳太後和皇帝也拿他沒有辦法。然而必是哪裡出了差錯,否則何以落得那樣一個局麵?
趙氏此生最不願提及的,便是這件事情了。尤其是對子女,更是羞於啟齒。
王媽媽覷著程素素的臉色,發現從程素素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來。隻得硬著頭皮續道:“我早先便說過,大娘子不願回京城也好,咱們大郎才入京做官兒的,都不容易,總要過多少年,才好做到大官兒。”
王媽媽左右兩套話,其實也是趙氏的左右兩套心思。一時想兒女出色,好給自己揚眉吐氣。一時又想,為臣,自然是爭不了皇家的強的,那就
遠遠躲著,做個老太君,也是很好的。
一定要多活幾年,咱們看誰熬得過誰!
比較起來,自然是前者痛快,後者務實。趙氏聽王媽媽說了前者,心裡痛快了,再細細打量後者,參照執行。
可是眼下,宮中傳旨,全家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