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又過一個驛站,還算太平。走到第三個驛站的時候,卻熱鬨了起來。
謝麟這樣的人物,注定是不可能悄無聲息地跑到鄔州的。地方官上任,踏入本州境內,就能被當地人知道,這個謝麟早有心理準備了。沿途上住在驛站,要核對身份,會被沿途官員迎送,這也是慣例。
是以當地官員一窩蜂跑過來的時候,謝麟是一點也沒有意外的。接到帖子,便也整肅停當,並不介意地攜程素素赴宴去了。江先生也換上一身簇新的書生袍,搖著扇子,晃在謝麟的周圍。
興許是覺得之前對程素素提的條件略顯苛刻,江先生特意提醒程素素:“娘子,先說場麵話,說京城風物。”
程素素會意,不就是不要交淺言深麼?懂。
江先生這才提著扇子,晃到謝麟的背後。讀書人、想附庸風雅的人、想討好相府的人,都十分重視謝麟。對於程素素,他們讓家眷準備了厚禮,僅此而已。
謝麟的名頭很響,官員們準備的是風雅的酒席,作詩、賞花、二三雅妓。江先生輕咳一聲,湊到謝麟耳邊說:“東翁,我與娘子約法三章,獨獨沒有約東翁狎妓之後不可歐打親夫。”
謝麟麵皮一抖:“先生說笑了,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江先生道:“路上一遇而過,風流韻事,東翁自己斟酌。到了鄔州,一舉一動可就不是流竄了。”
謝麟正色道:“我與同儕吟誦唱和,指點後輩,聽不懂先生在說什麼。”
江先生滿意地道:“小愛愛好嘛,可以有可以有,回來咱們再講。”
將謝麟給憋得不輕。
吃完酒回來,聽風、看雨抱了好大一兜子的名刺、詩稿。程素素自家拿著柄宮扇扇著風,她也吃了點酒,正在發熱。見了問道:“這是什麼?”聽風二人如此這般一講,程素素道:“都收起來,采蓮,去找個匣子裝了,貼上簽子寫明日期來曆。”
江先生搖著扇子,聽到她這樣吩咐,不停點頭。
程素素道:“累了一天了,先歇著?”
江先生打了個酒嗝:“明天開始,事情就要多起來啦。我可不是說這樣的酒席呀!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也許大後天,就要看二位的‘準備’啦。”
程素素卻是打定了主意,他們這樣供著江先生,就是要他出力的,可不能讓他看戲。不客氣地說:“先生話裡有話。”
江先生點頭道:“從拿到赴任文書那一刻起,無論有沒有準備,考驗就已經開始啦。”
江先生說完這個話,又過了三天,依舊風平浪靜。雖然江先生說了許多關於“準備”的話,程素素還是先計劃了一下,到了鄔州之後,如何安排家裡這些人手,如何定一個基調等等。這些都想明白了,三天也過去了,太平無事。
到程素素開始懷疑江先生是不是太謹小慎微的時候,在某驛站落腳的時候,又遇到了一次很普通的請吃酒的帖子。依舊是夫婦二人同去,一路行來,程素素應付這樣的事情已經很有經驗了。
一來謝麟此時品級雖然不管太高,卻也不低,驛路沿途遇到品級比他高的人不多,二來看相府麵上,也無人硬叫板。連帶的程素素也輕鬆許多,與婦人們說些京城的衣裳首飾的流行,赴任要注意的事項一類。譬如今天,一位知縣的娘子就說:“到了當地,也要雇幾個當地人,好知道些風俗。”
有些是程素素已經想到的,有些是她“沒有準備好”的,少不得思忖之後,將覺得有道理的部分記下來。
自覺又學了不少東西。
待回到驛館,卻被門前一堆人給驚呆了。這群人並不像赴任之人,程素素現在也有經驗了,凡赴任的人,再窮,鋪蓋也要有幾個挑子。這些人的行李,是明顯不符的。人倒是不少,男子衣著考究,兩乘小轎,轎邊各立一個侍女。再看後麵的行李,箱籠不少,鋪蓋不多。
見他們一行人過來,一個富態的中年男子搶了上來:“敢問可是謝狀元?”
江先生義不容辭地上前來:“爾是何人?為何攔路?”
這中年男子將自己的名刺雙手遞出:“這位先生,小人王瑱,向慕風雅,聽得連三元的謝公過此,心生向往。特備薄禮,請謝公答允小人將謝公的大作合集刊刻。”
江先生眼睛往他身後一掃,笑問:“老兄不是赴任官員?”
王瑱忙說:“小人家裡世代務家,到了得小人,也兼做些小買賣,不成體統。”
“何方人士?”
“河東縣。”說著,便向江先生又塞了一個大紅包。
江先生笑納了,道:“你這堵著門,倒是打劫,不好,不好。”
王瑱忙向後麵揮手,將人與箱籠都驅了開。
江先生道:“帖子,我收下了。東翁今日有酒了,恐怕不能見你。”
王瑱道:“這哪裡是小人的家眷?二三粗婢,奉與謝公、娘子驅使而已。這些是她們的箱籠鋪蓋。”
二人說話的時候,謝麟與程素素的車已經進了驛站了。王瑱麵露焦急之色,又給了江先生一隻大紅包,誠懇地道:“請先生千萬通融,了我夙願。”
江先生將兩隻紅包揣好,道:“東翁明日就要啟程,赴任的事情耽擱不得,恐怕要讓你失望啦。好在河東就在鄔州轄下,你是河東人,日後有的是機會了。”
王瑱張了張口,江先生拍拍他的肩膀:“帖子收下啦,老兄,請回吧。這麼在驛館麵前堆著這許多人,不像話呀。”
說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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