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這種打人又被打的橋段之後,該是痛定思痛,洗心革麵好好讀書、好好做人!以後彆那麼衝動,從此靠譜!考慮到是程羽這個學渣呢,不讀書的話,認真習武一雪前恥也是可以的!萬萬沒想到,他選擇了離家出走……
盧氏也驚了:“這這這這,這怎麼辦呀?”
程素素問道:“家裡怎麼辦的?”
“已經去找二郎了,可……”
“不是太大的事兒,投軍的話……唔……臥槽……”不是,現在北邊兒正跟胡人打著呢,他不是打的這個主意吧?這個傻瓜!程素素怒了,這tm是去當大頭兵啊?!這年頭打仗吧,活下來真的是靠運氣的,尤其是小卒。軍隊的職業化還是非常粗糙的,就程素素的經曆來看,士兵的軍事素養,是靠著運氣活下來積累起來的。打幾仗不死,就是百戰精兵。朝廷裡也有武學,那水平……大部分是文盲學渣,餘下的還有一部分是半文盲。學霸都考文科科舉去了。
一聲不響去投軍,尤其是去激烈的戰場上,就是送菜!程羽要是有這方麵的天賦,早就顯出來了,十分遺憾的是,並沒有。連程素素那種急智,他都缺乏。
多福抽噎著問:“姐兒,這可怎麼辦呐?”語氣裡是滿滿的依靠與期盼。程犀外放了,姓程的裡頭,就數程素素現在品級高了,人們對於官位本能有一種依賴尊敬與畏懼。哪怕程素素年紀最小,他們也會問一問她的意見。
程素素道:“信上怎麼寫的?有寫去哪裡了嗎?還有,叫二哥拿個帖子去萬年縣或是哪裡問一問!沒有路引文書,他能去哪裡?若是找不到路引,就順著往北的官道追下去,他那張臉,好問。”
多福用力記下了,盧氏道:“洗洗臉再走。”
打發走了多福,盧氏也是憂心忡忡:“三郎這算是什麼事兒呢?”
程素素道:“先將人找到吧。”
倒是很容易找到的,程羽是秀才,很簡單就開了個文書出來,果然是往北去的。程珪本來要自己去的,道一將讓他看家:“遇到了,你能將他帶回來嗎?”程珪當然是打不過弟弟的,所以是程玄出馬,將兒子提著腰帶像提一捆乾柴一樣的提了回來。
程羽回家之後十分不服氣,因為是提著的,血往腦袋上湧,整個人都懵懵的,生氣都生不出來。程珪派人去告訴程素素:“人找回來了。”程素素對謝麟說一聲,兩人一同去了程家。
門上見他們來了,急忙讓了進來:“三郎被關在房裡,不吵不鬨的,不像是他了。”
程素素與謝麟對望一眼,謝麟將她的手一握,道:“有我呢。”
程素素心道,也對,謝麟雖是女婿,身份卻是可以壓得住場子的。
到了正堂,程玄與道一、程珪正在商量程羽的事情。道一正在說:“斷沒有因為三郎鬨彆扭就要大郎回來的道理。”看到他們來了,尤其是見到謝麟,道一心中一定謝麟這個人,道一雖然覺得他心眼有點多,不如程犀那麼讓人安心,腦子卻是足夠好使的,或許他會有什麼辦法呢?
程珪飽含歉意地對謝麟道:“為這事驚動了你,真是……”
謝麟道:“何必見外呢?現在如何了?可否讓我們見見三郎?”
程珪看看道一,道一點頭,對程素素道:“我家裡那個,正在師母那裡勸著。你……”
程素素道:“我還是看看三哥去吧。”謝麟肯定打不過他,我得去看著。且趙氏會說什麼,她都知道,當務之急,是將程羽的想法弄明白了,做出合適的安排。
一行人去了程羽的屋子,程珪打開了門,程羽便從裡麵躥到門口:“二哥,你是要放我出去……”
程素素叫了一聲:“三哥。”
道一說:“進去說話吧,好好說。”
程羽瞥了程玄一眼,乖乖地走了進去,默默在縮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程玄上首坐了,謝麟與他對坐,道一、程珪、程素素各坐一邊。程珪無奈地道:“你究竟想做什麼,好好說說吧。便是我們沒辦法為你解難,這不借個最聰明的腦子來,夠使了吧?”
程羽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話:“我不能再這麼著了!我不能叫家裡養著我!我不能當豬!”
一座皆驚。
開了個頭,程羽一鼓作氣:“我不是讀書的料子,管事也不行,還能做什麼呢?這幾天我想過了,我有的,也不過是我自己罷了。就,拚一拚吧。”說完,用力看著道一,大師兄的威力在程家是顯而易見的。
程素素原本準備了不少應對之詞,此時都被她自己給否決掉了。
謝麟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來:“就這樣?”
“我不是你們聰明人,能做什麼呢?也隻有這樣的機會了。我讀書連妹妹也讀不過,還……”程羽捏捏手指頭,“再叫我讀,也是不行的,考個秀才頂天了。我,想明白了。”
程羽是渾渾噩噩長大的。
從小時候起,母親趙氏就更嬌慣他一些,長子是頂門立戶的,次子是備胎,到幼子的時候自然就更適合放心地寵愛。更兼程犀超額完成了父母的期許,趙氏越來越不需要操心家務,就更是可以放心地關愛幼子。
雖然還有個女兒,對兒子的寵愛與對女兒的寵愛,畢竟是不一樣的,女兒要嫁出去,還是得立著點規矩,免得以後受罪。兒子一直在自己家裡,有父母兄長看著,不出大格子就行。
僥天之幸,趙氏膽子不算大,性情也不是太剛硬,道理也懂一些,又有道一、程犀盯著,程羽沒有變成一個欺男霸女的惡棍,也沒有混上吃喝嫖賭之類的惡習,又或者在與兄長的對比中變得狹隘暴躁。母親的寵愛卻足以將天份不夠高的他養成個不喜歡思考的平庸之輩。
得過且過吧。
這就是程羽的人生信條了。
全家上下,大概連他爹都有那麼一點點奮鬥目標,就他沒有。二哥雖然也不算出挑,天份、努力上都比他還要強些。隻有他,考秀才都要妹妹逼著。讀書不行,喜歡些槍棒呢,又沒有很紮實地練下去家裡也不需要培養他在這上麵的能力。有時候看一看父親的力氣,又想,我沒這天份,練也練不出來,耍耍打發時間罷了。
做買賣就更談不上了,他也沒這方麵的興趣。
久而久之,他也當自己就是個閒人了。父母兄長有吩咐下來,他就跑跑腿,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成家立業的事情,他也沒有想過,反正不用自己操心,“我辦也辦不好,不如就聽那有本事的人的”。
抱著這樣的念頭,他度過了二十年的歲月。近來因奉命給謝麟報信,與葉家的葉斐交上了朋友,不可否認的,他的相貌起了很大的作用。葉斐讀書讀絮了的時候,也樂得有個省心的朋友一起玩耍,不談什麼聲韻節律,不說什麼經史子集。一起郊遊,一起淘換京城流行的小玩藝兒,程羽還能幫葉斐弄一些在家裡不好弄的事情等等。
開始玩得還好,然而葉斐畢竟是葉家人,他需要讀書,需要有種種其他複雜的事務,這些都是程羽無法參與的。時常有程羽興衝衝的去尋葉斐,隻得一個“四郎讀書”、“四郎與某某郎君論文”的答複。漸漸的,程羽也覺得無趣。他很珍惜這麼一個朋友,然而朋友除了他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又一次的,尋葉斐不著,程羽心緒不佳,也覺出味兒來了自己與葉斐的層次是差著些,想要繼續做朋友,自己就得顯眼些,要怎麼顯眼呢?不知道。恰遇著了惡棍欺負老婆婆,便要做個好人,後麵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奇異的,在拳拳到肉的互搏中,程羽的腦袋被打開光了。
我不能當累贅啊!
哪怕去拚死了,也比這樣當廢物強吧?!
謝麟道:“那三郎知道軍中次序嗎?知道如何練兵,如何行軍,如何分撥糧草,如何攻城守城?若這些都不知道,你自己去,還不如買兩個僮仆送到軍中於國有益呢。”
程羽整個腦袋連脖子一起紅了:“我是講我自己。你們也不用攔我了,你們與我是不一樣的,你們能做得的,我都做不得……”
謝麟還要說什麼,程素素對他擺了擺手,又叫了一聲“三哥”。程羽有點怵他,不再叫嚷,依舊梗著脖子。程素素道:“我原本想勸你老實呆在家裡的,後來,想到了小時候。你記不記得,那一年端午,我遇到了一件極危險的事情,後來再要出門,娘就不樂意我出去。是你陪著我出去玩的,拿跟繩子,一頭拴著我,一頭拴著你。”
程羽訕訕地:“你還記著呢?”
“是啊,所以啊,你比你想的要好得多。你陪我出去,我也不攔你走,你想我周全,那能不能現在聽一聽我們的話?”
“你、你、你說。”
程素素道:“謝先生?”
謝麟揉揉鼻子:“三郎可知,軍士中多少人裡才能有人個識字的嗎?又知道有多少人能有秀才功名的?秀才其實很珍貴。既是投軍,不止要顯耀自己,也是要於國有益,怎麼樣兩相便宜,就要怎麼樣來。檀香木是好材料,可彆做了馬桶。咱們合計合計,怎麼做家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