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道:“相公,冷靜,照舊。”
李丞相想了一想,道:“不錯,以不變應萬變。我與老梅不對付,此時不該袖手。也不能太狠就是了……究竟為什麼呢?近來有誰見了陛下?”
幾人湊在一起,才發現齊王與皇帝見過了麵。齊王會同皇帝講什麼呢?他沒有幫扶梅丞相的必要,平常也不會趟這種渾水。那麼便是與皇帝有關了?李丞相恍然:“他們是親兄弟啊!必會提醒陛下不要意氣用事的,隻是不知道他勸到哪一點,也不知道陛下疑到什麼事情上了。”
齊王如果有什麼優點的話,一是能打仗,二是對他哥還不錯,其他的就全是缺點了。而皇帝的一大特點,就是多疑,保不齊是不是已經連李丞相也懷疑到了。
李丞相苦笑道:“這一局,反而不好破了。千算萬算,沒想到他會出來攪局。”
沈尚書問道:“現在隻好讓局麵更混亂一些了。要不要讓那個鼠七?”比了一個手勢。
“不,且留著,且留著,”李丞相道,“大家該怎麼樣還怎麼樣,我與老梅,何時不鬨了?安靜了,反而有毛病了。先下一般的力氣罵著他,下手不要太毒太絕。陛下若有懷疑,也會探我的口風。”到時候誰探到了誰的底,可就不一定了。
“下官便等相公的消息。”
幾人才商定完,第二天議事的議事,上本的上本,將梅丞相提出來掛牆頭上晃悠。梅丞相也知道皇帝對古老太師的那份心結,急急惶惶,老臉煞白,出列跪倒,痛哭流涕地請辭相位。光這一件事,不足以讓梅丞相就死,但是如果被皇帝記恨上了……
梅丞相打了個寒顫。
皇帝不置可否,也不答應梅丞相請辭的話,也沒有表示窮治的意思,隻讓他“回去好好想想”中途並沒有讓梅丞相起身。
便在此時,禦史大夫陸見琛出列了。陸見琛向皇帝提了個整頓蘭台的建議之後,皇帝耳根清淨了很多,便覺得陸見琛真是個能乾的人!可見之前雪片一樣的彈章裡,有多少是廢話!
皇帝對陸見琛口氣就好了不少:“卿有何言?”
陸見琛受了程素素所托,要他參一下李丞相,但是不能簡單粗暴地參,要是直接參李丞相就太顯眼了。所以要從一個看似不相乾的問題引申過來,讓李丞相也吃點瓜落。
陸見琛是參人的老手,他參的是當年辦案的人員,辦案的時候怎麼就沒查出來梅丞相是這樣的人呢?失職了啊!
此事與什麼構陷丞相、諂阿權臣沒關係,古某人死了這麼多年了,當年該辦的都辦了。且隻是一封信,毀不了梅丞相這麼多年的兢兢業業。陸見琛要問的是,既然信函是存在的,則為何當年辦案的人員會疏忽掉?
這份信函,它是作為廢舊文書處理的,可見它一直都存在於官府文檔之內!這是管理上的疏忽!由此及彼,各級官府的文檔內,還有多少這樣的事情?這隻是一封書信,若是乾係到人命官司的關鍵證物呢?
所以,現在大家更應該關心的,難道不是這樣的大問題嗎?至於什麼鼠七,什麼諂阿古老太師,該怎麼判怎麼判就是了,值得這麼大討論嗎?古某人骨頭都爛沒了,縱查出來又有什麼要緊的?撂開了吧。當年辦案的有誰?不得問一問他們怎麼搞的嗎?一件兩件冤案不算大事,體製有漏洞才是大事。
陸見琛不點名地批評了某些大臣不要因為私怨,得到機會就啃,而是要想一想大局,想一想,當年辦這案子的時候,自己也參與其中的!大家聽得出來,這裡麵有李丞相,不少人為他捏了把冷汗,卻不知李丞相心裡很謝了他一謝。
皇帝也誇讚道:“卿真大臣也!”
陸大夫終於把水給攪渾了。
公開場合被誇了,陸見琛隻有謝恩,可不能像私下召見似的謙虛,而後渾身帶著一種升了級的氣度,回到了他的班列中去。
皇帝借著機會給眾臣上了一堂課:“要學學陸見琛,以國事公器為重,不要總想著自己的小心思!揣摩著朕躬!朕不用你們揣摩,朕的心思就是,望這天下太平!你們做到了,朕就是歡喜的!”
哦,不用試探了,李丞相瞬間就明白了皇帝為什麼不立刻追究了。皇帝的心思,還是要揣摩的。
皇帝旋即給他下了命令:“從政事堂起,自察自省,究竟是哪裡了了紕漏!有過就要改!玩忽職守者,朕絕不姑息。丞相要辦好這件事。”政事堂還剩幾個人呀?謝丞相走了就沒補,現在梅丞相這樣子也不是能正常擔事的,任務就落在了李丞相的頭上。
李丞相臉色不太好看的站著,皇帝厲聲道:“怎麼?有什麼難處麼?”
李丞相當場一跪:“陛、陛下,當年,斷案臣也有份的。”
對呢,當年是皇帝動意,李丞相等人還不是丞相,但是瞅準了皇帝的心思,一擁而上,啃倒了古老太師一黨。李丞相、謝丞相、梅丞相,以及許許多多因為這一次政-治-清-洗而獲益的人,都參與其中了。
皇帝一噎:“這個以後再說!你先將交與你的事情辦好!”
皇帝還是落到了套裡。
李丞相也有了理由去清查,將梅丞相的人往下踹。罪名都是現成的:你的檔案保管有問題!收受賄賂因而循私枉法。
查!一查到底!
李丞相手裡的乾貨更足。先前沒有一個好的爆發點,現在有了,如果一股腦兒拿出來,足以砸死梅丞相了。李丞相既知皇帝的心意,便不全拿出來,隻拿其中一部分,將梅丞相砸個半死,卻將很大一部分火力放在梅丞相的黨羽身上。拔了牙的老虎,活著也是憋屈。
外界看來,李丞相與梅丞相雖有夙宿,到底沒有下狠手,倒也不算是個壞人了。
梅丞相很快病倒了,因病辭相,這理由就很充分了。皇帝強壓著不滿,屢將領不許他辭相,又派出了禦醫去為梅丞相診治。禦醫得出的結論令皇帝難說滿意不滿意梅丞相年老受驚,身體垮了,確實不宜再操心了。
【媽的!還要留著他給太子立威呢!】皇帝回過味兒來,十分懊悔,早知道早點讓太子去辦他了!現在隻好準了梅丞相的辭呈。
另一麵,史垣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裡,又到了天一書院。這一天該著他講一回課,對付這些學問還不算深的學生,史垣隨手拈來便將他們給應付了。講完課,被謝麟請去喝茶,程素素自然是陪客。
賓主坐下,史垣不客氣地道:“你們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們的。”
程素素道:“該我上門請先生指教的。”
“哼!”史垣不給麵子地鄙視她,“陸見琛是你們的人吧?”
“啥?”程素素裝傻。
史垣看不下去地指尖遙點:“當人是傻子呢?那群雛兒看不出來,誰和誰好,老油子心裡沒個數嗎?厲害了你們。”
謝麟勇敢地站了出來:“不乾她的事,陸世叔……”
史垣一掃對程素素的刻薄之態,殷切地握著謝麟的手說:“辛苦你啦。我知道事兒是誰起的頭,給她善後可真不容易,大家把她慣壞了。”
程素素:不能罵老師,不能罵老師,不能罵老師!
謝麟再三解釋了,史垣依舊道:“好啦好啦,我們都懂的,李相公也是很明白的。”又問謝麟,謝氏族人有何人要出仕沒有。
謝麟道:“晚輩守孝讀書,這些事情並不是很清楚。”
“老梅滾了,空出不少位子來,要的話,可要趕緊的。帖子往哪裡送,不用我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