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麟給蔡七、蔡八,一個扔到了兵部做主事,一個踹去做城門郎。這兩個官職,一個正六品,一個從六品,比一般的縣令還要高些,而多數的進士授官,一般也就是個六、七品。並非謝麟的能量大到這個地步,可以讓兩個紈絝出仕就與進士在同一起跑線上,而是因為紈絝們有個侯爺爹。
讓襄陽侯自己個兒把所有兒子都安排得好,他力有所不逮,但是當有人給他的兒子提供機會的時候,襄陽侯的存在就是個加分項了。
很巧的,葉寧做了丞相,中樞的官員又作了一次微調,經太子的建議,將原樞密使也補進了政事堂,丞相的人數又充盈了起來。謝漣的嶽父米副樞密使,因長官升遷,便也跟著進了一級,接了樞密使。又有襄陽侯的麵子在內,安排他兩個兒子給個六品官兒,也不算很過份的事情。
唯一不甚讚同的是李丞相:“我還記得蔡家這兩個孩子,是不是在我家的家學裡讀過幾天書的?”就那死樣子,他們能做好官嗎?誰選的官,日後出了問題,是要負連帶責任的。
史垣道:“是,還是學生教過的。”
“你也是,就是心太軟了!”
“老師放心,這一回,他們這官兒,必會做得認真的。”
李丞相懶得搭理兩個六品官的是是非非:“不要讓他們闖禍就好!你要小心些的。”
史垣老老實實答應了下來。
說來也怪,二蔡自從做了官,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在家依舊紈絝,朋友依舊不著調,然而做起本職工作來卻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十分勤勉,仿佛背後有惡鬼盯著一樣。襄陽侯老懷大慰:“居然懂事了!你們怎麼想的?”
蔡七推了弟弟一把,蔡八一臉苦樣:“我們去了書院,被謝學士開導了一回,學士說,可以不讀書,但是不能不做人,就……那樣了。”哦嗐,不老實的話,會有人教做人的。
襄陽侯拍案喝彩:“說得好!是有學問的人說出來的話!就是這個意思!你們平時要是爭氣,哪怕不讀書,又有什麼關係?叫你們讀書,就是叫你們學做人的道理。你們倆,既得了學士的青眼,以後就常去請教,不請教書本上的學問,請教請教做人的道理也是一樣的!”
又囑咐了許多,且點明謝麟前途無量,現在靠上去比他以後發達了再靠上去,以後更可靠。
二蔡心中一片苦澀,親爹啊這是!
二蔡隻是謝麟隨手下的一步棋,既沒有想他們立時見效,也沒有認為他們能建大功。日後能發揮多少作用,得看情勢,也要看怎麼用。安排完了之後,謝麟便又將他們放到一邊,開始研究手上的布局圖。
這是一張京城謝府的結構圖,謝麟研究它有些日子了。林老夫人還京,提了謝麟他能繼續呆在城外辦書院的時間並不長,搏一個孝義的名聲是夠了,但是用來開書院,以一、二十年治學養天下之望,是絕對不夠的。
如果書院荒廢了未免太過可惜了,一座書院,最重要的不是房子而是人。謝麟便想出了另一個辦法搬遷。由於招收標準比較高,且年載比較短,書院的學生是不多的,他想擇其中學業尚可者數人,帶到京裡去,起複後再忙,也要將這批學生教出來。
原址也不算廢棄,就先放在這裡,安排人看院子打掃,他更願意有個心腹能代他看管這裡。林老夫人還有那一天呢,且官場上的風向誰也說不好,焉知沒有需要避位蟄伏的一天?伏在書院比伏在草從裡強多了。
改造府邸卻是需要與家裡商議的,一是老夫人,二是兩位叔叔,這都不難。謝府占地頗廣,前麵原是謝丞相理事的地方,地方也是有的,隻將功能稍作修改即可。比較傷腦筋的是學生的住宿問題,學生跟著老師住,伺候起居是慣例,相認有許多人巴不得能搬進府裡住。難的是管束,學生們不能進後宅,這是肯定的,而使仆役傳遞消息物件,是必須得禁止的。
謝麟心裡默算著,提起筆來,一條一條地寫著。
待計劃成型,才請來孟章、趙騫等人商議。孟章道:“這工程就大了,不若放在那邊的宅子裡?”他說的是葉氏陪嫁的那座宅院,地方也廣,還是謝麟自己的產業。
江先生道:“不妥不妥,學士要住在哪裡呢?搬出府去是不合適的,不能與老師同在一處,城裡城外,又有外區彆?”
趙騫道:“要說服府中上下,”頓了一頓,又說,“叔侄之間,也要有個度。”
謝麟道:“請教先生。”
趙騫道:“老相公喪禮上,芳臣就做得很好。”
謝麟便明白了,謝濤謝漣為叔,是長輩,謝麟為侄,是晚輩,但是謝麟又是嗣孫,謝丞相身上那個爵位,雖降了個等,還是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是這府裡名正言順的主人。虧得兩位叔叔不是謝源那樣的死鬼,否則家宅不寧是肯定的。即便如此,趙騫也希望謝麟不要鬆懈,情份是要不斷維持的。
府內格局的改變,石先生又有異議了:“改動太大。”
謝麟道:“不如此,帶不走這些人。”
石先生搖頭道:“日後呢?”
江先生給石先生解釋:“如今隻是學士,府裡閒人是少的。日後高升,賓客盈門,如何能安心治學?又要遷移?”
幾人商議一陣,學生是必得帶走幾個的,書院荒廢了也太可惜,不如雙管齊下。趙騫低聲道:“還有兩年時間,學士,那份單子上的大儒們……”
謝麟微笑道:“將學生們的文章挑幾篇好的,送給他們審閱,邀他們過來吧。”天一書院的格式也就正式確定了,要辦成與官學相仿的樣子,書院是謝麟的,老師卻不止他一個,各分門類,謝麟閒時也會過來講學。
這個消息一出,學生們的心也定了下來。書院並非蒙學,留下來的都是功底不錯的書生,也不免會想“學士起複之後,我等路在何方?”此時路已劃定,能被謝麟相中的大儒,必是不凡的,且謝麟又會於學生中擇數人隨侍左右,那便是半步踏入官場了。
天一書院學生的結構也與彆的私人書院不大一樣,打一開始,裡麵就充斥了不少官宦人家的子弟,他們並非所有人都需要通過科考的,不少人確是帶著交際的附加目的的。有蔡七、蔡八的例子在,都知道謝麟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未必比他們老子給他們謀的前路差。
一個個都很有乾勁。
謝麟也將改造府邸的事情與家中長輩通了個氣。謝濤謝漣是很樂意的,謝麟與他們關係本就不錯,謝麟好了,自然會提攜堂兄弟們。林老夫人則歎道:“原本相公去了,前廳就要改得狹窄些的,總是要動工的。”
待此事確定,謝丞相遺留名單上的幾位大儒來了三位,冬天又到了。
這一年的冬天,依舊寒冷。大儒們的年紀在四十到六十歲不等,四十歲有這般名聲已是十分年輕了,卻也是人到中年,須發夾有銀絲了。程素素這一年準備的柴炭變得更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嫁的女兒都會有點偏心娘家,她順手也給程家和玄都觀裡捎了些柴炭。
盧氏將柴炭送進京裡,回來喜滋滋地道:“送去的正是時候,家裡娘子也往老娘家送了些,咱家也有些緊巴巴的呢。”
程素素便問:“家裡可都還好?”
盧氏道:“好好,對了,家裡娘子叫捎個信兒給姐兒,說是已相中了幾個小娘子,預備過年前後就給咱們二郎定下來哩。”
“那是好事,都是什麼樣的人?”
“家裡的意思,咱們家二郎性子溫吞,要給他說個能乾厲害的娘子好看家……”
“噗”程素素一口茶噴了出來,“厲害的?要多厲害?!”酈氏那樣的嗎?程素素腦袋有點疼,“收拾收拾,我得回城一趟。”
盧氏勸道:“出嫁的女兒,管多了娘家的事情怕不大好吧?再說,這也挺合適的嘛。還有,您這……拿什麼由頭回去呢?”
程素素道:“哪個要管事啦?我回去給阿婆問安,順道看看親生父母,哪個講這樣不行?”
盧氏搖頭:“姐兒,你是擔心二郎受氣,還是擔心新娘子攪家呀?要找個老實的就好了嗎?說句難聽的,二郎與大郎是親兄弟,該聽哥哥的,可到底也是做著官兒呢,哪有自己一房不立起來的道理?以後都給大郎拖著,大郎豈不要累壞了?”
程素素道:“厲害也分樣兒。對了,大哥知道了嗎?”
“已有信去了,回信說,請父母看著辦。”
程素素微一思索,道:“我得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