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正熱鬨著。
打趙氏放出風去要給兒子尋媳婦,媒人就踏破了門檻兒。程家人口簡單,隻有程玄往下這幾個兒女,又是一母所出,沒有那麼多的糟心事兒。親戚也省心,非但省心,還都有些本事。程珪自己又是個官兒,兄弟都有前程,這樣的人家是中、低級官員眼中十分熱鬨的親家人選。
趙氏外出的條件乃是“賢惠理家”,這個條件約等於沒有,誰家說自己閨女既不賢惠又敗家呢?容貌上沒有要求,家境沒有要求,連能生養的要求都沒有。
程素素初聽盧氏說,要個厲害能管家的,還十分擔心。待到了程家門口,聽兩個媒婆擱那兒說著條件,頓時放心了。心說,你們一群**!越是沒要求,就代表著要求越高。說“隨便”的人,其實是最不隨便的。有具體的標準,你能拿著尺子去卡,沒有,你連邊兒都摸不著,隨口就是不合適。
心裡有數了,程素素回去就不急著跟趙氏說哥哥的婚事了。先是將一雙兒女往趙氏麵前一放,趙氏便什麼說兒媳婦的心都飛了:“長得越來越好了!”程素素和程羽小時候也是極漂亮的孩子,趙氏就沒見過比自家兒女更可愛的孩子。時隔二十年,又見著了!
血緣天性也是看臉的,長得好看的總是更得寵一些,趙氏還打外孫女兒的鼻子上看出有點像自己來,就愈發喜歡她了。以程素素對趙氏的認知,趙氏這個人,有什麼事是能在心裡存得住,但是絕不會上一刻就很操心兒子的親事,下一刻卻陽光燦爛地跟外孫女兒玩。
這是有什麼想法了。
趙氏確是有想法的,等乳母抱著孩子去喂奶,程素素得了機會問她:“娘,跟我說實話,二哥的事兒,您是不是有什麼打算了?”
趙氏吞吞吐吐地:“你出嫁的女兒,怎麼好管哥哥的親事?”
程素素不客氣地道:“咱們家不按那些蠢貨規矩辦的事不止一件了,您就直說吧,哪有給兒子說親沒半分兒要求的?”就趙氏這樣古板的人,連門當戶對四個字都不提?怎麼可能?
趙氏受不了女兒這麼直接的逼問,她也想要個盟友,便小心地說:“你看,你舅家表妹怎麼樣?”
“啥?”近親結婚呐?我看相當不怎麼樣!“怎麼想起這個來了?我以為娘是沒想過親上做親的。”
兒女都是自己家的好,哪怕是娘家,要是條件不夠,也不會想委屈了自己的孩子。趙氏臉上一紅:“你外婆做壽的時候……”
養了這麼個女兒,也不知道是命好還是命不好的,反正熬到現在吧,看起來趙氏的命是不錯的了。不用擔心女兒,老太太就擔心自家兒孫了,男孩兒讀個書,家裡有這個氛圍,就算拿鞭子抽哪家也能弄出個把秀才來,女孩兒就不行了,得看命。
到目前為止,老太太嫁出去五個孫女兒,大半過得平常而已,丈夫也沒有發跡,天天操心著柴米油鹽家長裡短,大姑子小姑子……還要算著不厚不薄的家產。這倒還罷了,不幸的是親近嫁了個秀才的孫女兒,婚後一年,孫女婿就往屋裡收了幾個妾。
這一個還不大好弄,人家家裡親爹也是個縣令,自己有功名,納妾本是尋常事,也不曾短了妻子吃穿,也沒有讓妾奪了老婆的權。就是與老婆不親近,婆婆見兒媳婦管不住兒子,對她也是淡淡的。趙家自入京後,日子就順心了許多,這位表妹也養出一點點嬌憨的小性子來。積在心裡,往娘家哭了幾回了,哭得老太太心疼。
已嫁了的又沒有被打沒罵,因有妾而和離?趙家的臉還要不要了?
老太太做壽,孫女婿也是斯斯文文,一派風流瀟灑,與嶽父大小舅子都處得來,待嶽家人也有禮貌,賓客間交往也長袖善舞很長臉。他要收幾個妾,開枝散葉的,誰能說不行?
老太太勸孫女不得,看著孫女兒也是心疼,便向女兒念叨了幾句:“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自打入京以後,這些孩子都叫我們給慣壞了,看著這一個,再想想剩下的那幾個,我這心呐……”
趙氏當時也沒有往自己兒子身上想,她對兒子婚事的期許,還是要嶽家有力的。程犀的婚事如此占便宜,程珪程羽便不如乃兄,也不能要一門拖後腿的親戚。回到家裡左思右想,娘家對自己實在是無可挑剔,為娘家分憂也是應該的。
趙家是個省心的人家,老實,聽話,幫不上忙也不會幫倒忙。趙氏顛來倒去地想,又有些想親上做親了。親姑姪做婆媳,還有比這更親近的嗎?與李綰之間,趙氏總有點怯,端不起婆婆的架子,還有點小心翼翼,總之是不夠親近的。親侄女兒就不同了……
但是,有一個問題,兒女那兒要怎麼說?趙氏怵長子,又很怕女兒跟她鬨。叫她想了這麼個主意,先是說親,總挑不到合適的,那就親上做親,也是堵一堵兒女的嘴。將這件事辦成了,再與母親一講,多麼的合適。
程素素當時就炸了:“您這是蹓著滿京城的姑娘陪一個落秀才的閨女玩兒呢?想要親上做親,您就明明白白地講,當年您說,一定要照看外家,我們心裡都明白,哪個說一個不字了?彎彎繞繞的,才會得罪人。如今您要怎麼解釋呀?哦,蹓了這些媒人天天地跑,突然說,看著自家親戚就挺合適。這麼多媒人的嘴,堵得過來嗎?以後也甭用媒人啦,三哥到時候也是肉爛在鍋裡,哪個表妹看上他了就是他的了。成不成?”
趙氏也懵了:“不、不會吧?”
“您要是相中了彆家的什麼個人,來這麼一出也就罷了,眼皮子底下的人,還耍著彆人玩兒,哎喲,這是要上天呐!皇家選妃退下去的人還要賜金帛還家呢,您這空手套白狼的。”萬萬沒想到呀,親娘會耍心眼兒了。
趙氏也慌了:“那、那怎麼辦呀?”
“一輩子長著呢,誰也替不了誰,隻要您好好的,咱們好好的,外婆家就不會被人小瞧了。甭琢磨那些有的沒有的,還是想想二哥的婚事吧,彆再拖著啦,一年二年的,外甥都會叫舅舅了。”
趙氏急得要哭了:“可真沒有合適的,我看哪個都不大服管呢。”
程素素垂下了眼睛:“您是想要個能叫您使威風的,還是要個能跟您兒子過日子的?”
“他們好好的,對我使威風都行。”
程素素道:“得,這樣,我這兒有一個人,看二哥願意不願意吧。”
趙氏好奇又帶著期盼地:“什麼人呀?”女兒認識的人家,能說給兒子的親事,嶽父怎麼也得是四品起吧?
沒有嶽父,老泰山已經掛了。程素素道:“這一家,父親才去世沒多久,母親是我的熟人,很實在的一個人。親哥哥襲了亡父的位子,前陣兒做了偏將。一家子現在任上,不在邊疆苦寒之地,地方是您女婿給挑的,伯父也知道這一家人。年紀呢,不大不小,正合調-教。怎麼樣?”
“沒、沒有父親?”
“殉國了。”
趙氏一噎:“這個……還是要個斯文人家好吧?”
“表妹婆家倒是斯文人,要嗎?”
“不要。”
“那不得了?”
趙氏又問長相,脾氣,親家好不好相處等等。程素素籲了口氣,拖出夏家來也是應急,原本是沒想到這一家人的,先穩住了趙氏,彆叫她再辦傻事才是真的:“彆急,還得先問問二哥願意不願意。不然將人家千裡迢迢拖了過來,又相不中,豈不結怨?”
“那行,現在就問問。”
其時天色已暗,趙氏留女兒一家吃飯,也是精心準備了席麵。男女分席,趙氏右邊席上就問程珪:“二郎,你妹妹妹夫如今在外麵住著,難得回來一趟,咱家給你說親,你想要什麼樣的,說一說,大家給你參詳參詳嘛。”
不意程珪口氣十分不好地道:“匈奴不滅,說什麼親?!”
毛?這是我二哥?趙氏不太好看的臉色之下,程素素咬著筷子眼中難掩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