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素低聲道:“不合適。”就算趙氏沒繞這一大圈,直說要親上做親,哪怕程玄同意了,看程珪這個樣子,程素素都是要反對的。中等生就活該什麼意見都不被重視嗎?不提近親的壞處,表哥表妹,趙氏又跟娘家親,走動也多,要看對眼早看上了。這硬塞到一塊兒,彆人不好說,程珪是一定要憋屈的。
程珪又低聲道:“總是要有那麼一個人的。”年紀漸長,他也開始思考婚事了,家裡拖著,原有些待價而沽的意思。拖到現在,確比沒有出仕的時候行情要好,再拖就太晚了。
程素素道:“為了堵娘的嘴,我給提了一個人,眼下旁人都不知道。你要願意就點頭,不願意就當沒提過。咱們再想辦法。縱我們攔不住,還有大哥呢,他還沒發話,娘這點念頭就成不了。”
程珪緊張地問:“什麼人?”
“是一個熟人家的女孩兒,哥還記得我說過的,在鄔州的時候,有個夏偏將……”
“他、他家的麼?”程珪說不上是開心又或者是失落,夏家他是知道的,也讚歎過夏偏將大仁大勇。說不與大哥的婚事相比,真個論起婚嫁來,又難免有一絲絲的僥幸。待塵落定,這顆心才會落到地上。大約,他也就是這麼個水平了吧。程珪有點惆悵地想。
程素素道:“人你也沒見過,不願意也沒什麼,我當時不過是為了攔著娘的話頭……”
程珪心裡打了老大一個滾兒,咬咬牙:“過兩天我去你那兒,咱們細說。”妹子再怎麼淘氣,大事上頭比親娘還是靠譜些的。再說了,還有大哥呢。程珪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想娶大哥某個同年家女孩兒的意思的。
兄妹倆已經站了一陣了,程珪一擺手:“你先回去吧。”
回書院的車裡,程素素道:“阿婆回府是回對了,就這幾步路,有多少事兒是咱們不知道的。”
謝麟在心裡過了一遍北地諸部族的事情,他在皇帝、太子身邊日子都不短,認真想了一下,道:“總覺得哪裡有不對。朝廷對胡人耍手段耍得太順了,積數十年不改,怕是要有變故的。總是同樣的招數,容易被人摸清呀。”
程素素道:“那也得知道對家是什麼牌。”
“朝廷當然會打探消息,隻是這些部落聚散如風,極易生出變故來。還是要多問問情由……”說到這裡,忽又想起來,“道清(程珪)的事情,究竟如何?”
程素素不大好意思起來了,趙氏不是壞人,卻不是個聰明人:“我娘想將侄女說給兒子,並不合適,我順口提了夏家的女孩兒。”
謝麟道:“趙家我曾見過兩次,確實不大合適,”看了一眼程素素,心道,程家有那樣的舅家,能出一、兩個腦袋靈光的,真是程公積了大德,“夏家麼,倒是可以。”
“是吧?我也看比外婆家合適些。哪怕同夏家不成,唉……”趙家女兒的風格,也確實不是能夠開大的。
謝麟這時候就不再說話了,擱以前的性子,必會說得很一針見血地刻薄,此時有妻子的麵子在,他倒收斂了。
回到書院天色已晚,一夜無話。
第二天白天,趙氏便親自過來了。
程素素接了她,兩人一處說話。趙氏道:“你二哥頭回娶親,可穩妥麼?”
程素素心道,您也知道這是件大事兒,還要穩妥,咋就辦出之前那傻事呢?口裡道:“我看著還成。女孩子的母親還在,都是明白人。難得是明白。相貌麼中等偏上,不頂美,也不難看,性子還可以。”
“哎呀,要是能看一看就好了,你也是,不趁他們在京裡的時候說。”
“那時候不是沒想到麼?還以為你們都給二哥辦妥了呢。”程素素也回了一句。
趙氏道:“好啦,都怪我,行了吧?你表妹們是沒有你這樣的好命的,唉……”
程素素心說,我真是日了天了,她們的婚事拿尺子去卡,也是門當戶對還略高一點,自己個兒過不好,怪我咯?她就沒接這個話,隻說:“我還沒同夏家講呢,要不這樣,他們祖籍就是京城,打聽打聽,總能聽得出來的。”
趙氏道:“好,就這樣!”
應付完了趙氏,天還沒黑,程珪又來了。
先是被謝麟給攔住了,細問了許多與番邦接觸時的細節,程珪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據他們講,冬天他們凍死了不少牛羊,各部並吞,如今大者三部,要來朝見的是其中一部的王子。正因是王子,便要提高規矩。禮部那群牲口說,王子是他們自封的,咱們不認,就隻能按安撫使之子的待遇來……”
“並吞?”謝麟微愕。
“哎,今天的消息。”
謝麟點頭:“原來是這樣麼?”
程珪道:“正是,真是玩不完的花樣。素素呢?”
謝麟知道他有心事,便說:“在後邊等著你呢,今天留一宿吧,明天一早我使人叫你早起來入城,誤不了時辰。”
程珪勉強點點頭,臉色已經藏不住了。見到程素素,勉強應了個禮,見程素素屋裡沒有亂人,才與妹妹兩個對坐著,臉對臉兒地說:“我知道娘要看顧娘家,她不該拿我做人情。彆的都行,這是我一輩子的事。”
“做人情”三個字太大了,程素素恨不得指天發誓自己提的人選並沒有這個意思。程珪生氣也不久,噗哧一笑:“看你的樣兒,不是膽兒最大麼?不是說你。我知道你們,你和大哥,哪怕顧著那一個,也不會叫這一個就很吃了虧,總會稱一稱。娘就是看這一頭就會丟了那一頭兒。要是趙家表妹都是這樣的,累也累死我了。我原就笨,不指望有更聰明的能看上我,可也受不了遇個比我還笨的。”
程素素笑不可遏,很笑了一會兒才說:“得,我知道了。盲婚啞婚呀,我當年那麼鬨騰,可不就是因為不想遇到這四個字?”
程珪也感慨:“本以為是想有個讀書人家的女孩兒的。”
“你要這麼想,就甭應下。沒有強按頭的。”
“不是,昨天我又想了一想,覺得也不錯了。要是先前有合適的,大哥豈會不操心?可見……大概這就是命了。才說娘隻顧一頭顧不了另一頭,我要隻想著自己挑剔彆人,要彆人如何如何,忘了彆人也會挑剔我,豈不也是一樣隻顧一頭了?”
“我不愛聽這話,誰還沒個想法。”
程珪無奈地道:“好好好,讓人家挑一挑我吧,彆嫌棄我笨拙就好了。”
程素素但笑不語。她知道,自己一封信下去,彆人不好說,夏家必是會點頭的。夏家還有兩個未出嫁的女兒,沒那麼巧倆都有心上人了,如果沒有定好的,那與程珪處一處也沒什麼不好。這年頭的婚姻,留給當事人婚前相處挑選的空間並不多,多的是湊到一邊再磨合。
程素素當夜寫好了信,請程珪審閱一回,裡麵並無敲定的意思隻是請求,又引用了程珪的說法,說明自己是家裡的異類,哥哥們都很老實斯文,如果夏大娘子與夏小娘子不嫌棄木訥無趣的話,希望可以考慮程珪。並無其他意思,隻是為哥哥求親。程珪見說辭也合適,這樣的信函本就是男方要放低姿態,又寫的是實情,便點頭答應了。
夏家的回信來得很快,一月之後,便由夏忠良親筆回信,表示母親非常欣喜,妹妹也是同意的,隻是顧慮高攀妹妹又沒有賢名姝色,有些惶恐。這一回程素素便讓程珪也寫了一封信,夾帶著過去,也不知道程珪寫了什麼,夏忠良再回信就是:咱們合個八字吧。
夏大娘子又讓小兒子代個筆,問程素素嫁妝要怎麼算的,希望能緩一年,給女兒湊湊嫁妝。程素素便回信,她知道夏家的情況,按著夏大娘子原先準備的就行,量力而行,程家不挑剔這個。
其時許多婚姻裡,資財實是必不可少的討價還價的環節。程家在這上麵卻是真的不講究,夏大娘子越發中意這個沒見過麵的女婿了這樣不挑剔的人家,真的是不多。也承程素素的情,越發上心,哪怕不多備嫁妝,也要準備得結實耐用,不能給程素素丟了臉。
兩下裡為了程珪的婚事書信往來有數月,這一年秋天又至。夏家看程家是“清貴”人家,很是尊敬,趙氏看夏家也很淳樸,又去信與程犀商議。程犀早接到程素素的通風報信與程珪的求援,兩下對比,給了趙氏一個肯定的答複。
到了臘月裡,兩家已合了八字,約定了明年開春夏大娘子便帶著女兒返回京城,讓兩人先見上一麵,就把親給定下了。待到秋天,夏忠良儘量請個假回來嫁妹妹其實是夏大娘子的意思,再拖點日子,手頭也能寬鬆些,嫁妝也好看些。夏忠良得的是肥缺,收益隻會一年比一年多。
有了這一樁喜事,連在鴻臚寺裡的扯皮都顯得沒那麼討厭了,程珪工作上的耐心越發的足,倒得了不少的好評。鴻臚的人誇他,禮部的人也要說一句:“有他哥哥的樣子,這家的男兒性子都好,能做事。”
一旦彆人對人有了好感,許多事情無形中就會順利許多,程珪正開心的時候,卻被一個消息砸到頭上。哪怕以他的層次也知道,這回麻煩大了因為屢次爭執不下禮儀的問題,那位要來的王子他爹乾脆利落地幫政事堂解決了。
他老人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聯合一部,吞並另一部,築土城立王庭,拋棄了朝廷原先給他的官稱封號,自立為王,國號大魏。
並且寄信給皇帝:你們家官兒太囉嗦了,不好定禮儀身份是吧?嫌棄我們這裡王子太多太水是吧?好了,彆爭了,我給你們定下了。就我兒子,肯定是王子,不是水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