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最穩重的將軍也炸了:“什麼?蕞爾小國……”
程素素截口道:“我說你們是不是弄錯了什麼?以往你們對付的是亂匪,背後靠著偌大的國家,將士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人還比彆人多,一打仗,一呼拉上去將對方圍毆打個死?你們現在對付的不是一群土裡刨食的羊,對麵是一群狼啊,自開戰以來,被突襲、被下套、正麵被毆,比起他們,你們才是羊。這根筋轉過來了沒有啊?變天了!”程素素抬起手來,在腦袋旁邊作了個“擰”的動作。
程犀再也不能縱容她噴了,一把將她拽到了身後:“不要再胡說了。”程犀也是驚詫的,大家都知道的,論持久拉鋸,那還是誰家後勤強誰能堅持到最後。即便被魏虜屠過數城,又侵占了不少領土,包括程犀在內,依舊沒有人覺得是敵強我弱的。齊王也是如此,理智客觀地比較兩軍,他也得出來敵軍單兵素質更優、機動性更好等等長項,同樣也沒有認為自己比彆人弱。一聽這話,他隻覺得可笑,笑到一半卻再也笑不下去了。
程素素在程犀身後依然不閉嘴:“仔細想想吧!從開戰至今,特麼誰強誰弱啊?!再不彆過這根筋來,以為隻要人多打架就能贏,才要被教做人!哥,你彆按我!當年在學堂,我一個打八個!人多有屁用啊?!”
程犀汗都流下來了。
齊王聽到“一個打八個”並不詫異,反而觸動了神經,是的,就是這樣!“你真以為是敵強而我弱?”
“武力上,”程素素強調,“國力何須多言?必是我強而敵弱。然而國之強弱與兵之強弱有時候並不是完全一致的。”
齊王低頭沉思,將校見他這樣,由不服氣而轉成微有惶恐難道真是這樣?齊王再抬起頭來,眼睛變亮了幾分:“原來如此!”
程犀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齊王,直到此時才轉到妹妹身上。程素素對他點點頭,齊王眼睛越來越亮,臉上也神采飛揚了起來,最後定格在:“道靈,給那些書生找些事情做。”他要聚將了。
程犀乾脆地應了下來,拖著妹妹就走。
一路上,程犀一個字都沒有說,程素素也不覺得自己做得有什麼錯,知道了就要提醒,可比悶在心裡看笑話、事後說“我就知道xxx”要好得多。
到得安撫使衙門,程犀先給書生們布作業,一人寫一篇策論交上來。都是閒的!給他們找點事情做,包管大部分人都得老實下來了。
處置完要緊的一件事,程犀緩過臉來,對阿彪道:“小青也受驚了,你們兄妹也好好說說話。還有連家五郎,給他安排個住宿的地方吧。”連山現在齊王幕府裡不假,不過今天的事情給程犀提了個醒,連山腦袋上還蓋著個李丞相一係的戳子。
接下來就是兄妹談心的時間了。
將妹妹往書房一領,程犀往椅子上一坐:“你怎麼這麼大的膽子?!那是齊王!他心氣正在不順的時候,你這些話說得太險了。況且……誰強誰弱呀?”
程素素平靜地道:“我知道他是齊王,人都是會變的。”
“你還有理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性子不變也得變。”
當皇帝的已經不是疼愛他、無論他鬨出什麼夭蛾子都給他兜著的親哥哥了,換成了年輕的侄子,雖也是極親近的,畢竟與兄長不同。新君待這位親叔叔還是極親近客氣的,其他人就不好說了。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改變,細細去觀察,又變化得幾乎沒有痕跡,仿佛是一個滑動電阻,一滑二滑,哢,滑到頭了現,咋電阻值這麼大呢?
所以,齊王但凡智商大於等於六十,他就得收斂他的少爺脾氣。再做霸道總裁?那是不可能的。
程犀歎道:“變天了,”回過頭再說妹妹,“你總不鬨件大事不肯休的。”
程素素堆起一個討好的笑來,程犀也氣不起來,跟著笑了:“好了,人你也看到了,這裡什麼情形你也看到了。預備回去吧,芳臣該擔心了。”
程素素笑得愈發諂媚了:“那……我回去得跟他說實話,對吧?要說呼延英亂跑……”
“他肯定擔心!你也必須得說實話!”程犀沒好氣地說,“行啦,我會修書一封給芳臣的。你呀,讓他省點心,夠累的了。”
程素素舉起手來發誓:“我回去之後再也不亂跑了。”
程犀狐疑地打量她:“看來不信你也沒有辦法了,那就這樣吧。你真的覺得,魏虜很不好應付?他們強?”
“我是擔心咱們弱。原本心裡高高在下,一下兩下總被打,沒著疼還罷了,一朝被打疼了,怕有許多人要直接跪了。”
程犀若有所思,緩緩地道:“若真有那一天……”
齊王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火速再次集結大軍。這一出兵,程素素的行程又給耽誤了直接往西去,路又有些堵,往南繞,更堵,往北……那可再也不能冒險了。
程素素便安心在程犀這裡住了小半個月,見識到了齊王軍事上的天賦。齊王轉變得極快,人還是那個人,兵還是那些兵,也還是靠著人多去跟對方磨,卻更靈活了。他不再要求打大規模的、提出來令人眼前一亮的會戰,小著打也沒關係。大規模的會戰對統一的調度、協調要求極高,對上機動性極強的魏兵,那是要吃虧的,尤其在己方士兵素質還沒有得到顯著提升的時候。
局部的小戰打起來就簡單得多,即便集中優勢兵力,一次需要調動的人員等等也不必太多。但是多點開花、積少成多,積累起來的戰果還是很可觀的。
魏國兵力強是沒有錯,但是國力不夠,人口少,他們損失不起這麼多熟練的士兵。齊王麾下目今能接他的班的人還是沒有,但是中層的軍官在數年的戰爭中卻漸漸曆練出一些來,做一場略小些的局部的小仗,難度倒是不大。
如此零敲碎打,終令對方吃不消了,更兼魏主登基在即,九王子與呼延英隻得憋屈得撤兵。太憋屈了,若是痛痛快快一場會戰,哪怕輸了也有得說道。這鈍刀子割肉,這裡一刀、那裡一刀,不知不覺,人沒了!九王子差點沒氣吐血。
九王子向慕南朝風華,矛盾的是他手下的兵卻是各部裡最狠的,將所占城池洗劫一空,九王子不得不遺憾地撤出了占領地這麼零敲碎打的,守城成本太高了,他手裡也沒有那麼多的人。
齊王這裡勝仗不少,雖是小勝,但每個點都有人立了功,不大,終是功勞。更兼“收複失地”之功是顯而易見的,點點敵人的首級,都是開心的事情。程犀也忙碌了起來,收複回來的失地,都是他需要經營的內容了。一片祥和之中,程素素收拾了包裹,準備回家。
就在動身的前夜,齊王那裡的慶功宴喝到一半,一騎飛奔而來西路大敗,七萬大軍潰敗。先前也有敗績,可都沒有這麼慘過,而且是潰敗。“潰”就代表著並不是大軍全被人滅了,而是有一部戰力意誌全消!心態崩了,程素素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緊接著,宮中與兩府不得不調整策略,給齊王繼續放權,讓他接管統籌整個北方的防務。程素素說得沒錯,若是先帝時期,打一開始就是齊王統籌大局了,如今隻是拿他當消防員,到不得己時才將整個戰場交給他。
什麼也沒得說了,齊王拔營,將幕府遷到謝麟所在的中路,以方便統籌全局。這一回路上的安全是有保證了,程素素高高興興收拾包袱,沒忘記帶上哥哥給寫的求情的信,一路絕塵而去。
謝麟已接到了公文,著手準備迎接齊王,同時也知道了妻子遇到了什麼事情。憤怒、擔憂淹沒了他,發誓等程素素回來之後,絕不會再答應她由著她胡來了,她說什麼都不行!
謝麟下了無數的決心,都在一見麵的時候煙消雲散了。程素素哭了哭了哭了……
“嚇死我了!我差點再也見不到你了,嚶!”
淚水澆滅了謝麟所有的決心,怒火化作一縷青煙,飄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