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素笑道:“用北邊兒的話說,‘當家的’才進宮去呢。”
說得米氏一笑。彆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嗎?米錚是跟著謝麟時間最長的學生,程素素究竟隻是個聽話的“賢內助”,還是有主見能內外插手的女主人,米氏門兒清。既然程素素有自己的打算,米氏也就不再多言,隻管笑吟吟的看謝業在那兒比劃。越看越愛。
謝業小小年紀居然很有耐心陪著林老夫人聊天,或者說,林老夫人很有耐心聽曾孫講故事。謝業講著他的豐功偉績:“我就跟阿銘兩個找到了羊……”對,他還當偷羊來騎這事兒很光彩呢!
林老夫人聽他講他的曆險記,也聽得心情迭蕩起伏的,不時發出“哦”、“啊”、“這樣呀”的驚呼。不知道的還以這是聽的什麼英雄傳奇呢!
離人遠歸,不提不開心的事情,等謝麟從宮中回來,府裡便開家宴。謝麟入宮的時間極長,同皇帝一起用的中飯,領回來了大把的賞賜,也帶回來確切的,皇帝口頭的邀請果然是做皇子的老師。正式的任命,皇帝已擇了個好日子,正式遣使來請他去教兒子。
謝麟回府之後且不提這件事情,隻說皇帝問了許多北疆的事,慰勞他的辛苦。
家宴也不過是敘彆情,謝麟這一桌上,謝濤、謝漣都帶著兒子坐著。謝麟再看下麵一桌,看到了謝鶴與龔氏的兒子謝保,將他喚來自己身邊坐著。問道:“你書如今讀得如何了?”
謝鶴這兒子資質中等略偏上,好在龔氏管得嚴,將他的潛力逼得很徹底,書讀得固比不上天賦極佳的,卻也不算差。謝漣也代他說了兩句,謝麟道:“年紀差不多了,過兩天我看看他的文章,差不多了,就先去書院吧。”
無論是從謝源還是謝鶴,都不能給謝保帶來蔭生的身份了,要有一個好的前途,讀書是必不可少的。這倒是很在理,龔氏自是感激,林老夫人也是欣慰,家宴的氣氛變得更好了。
宴散後,謝麟將謝保帶到書房,先考了書和字,難以給他很高的評價,不過看在這孩子還算誠懇,也耐心地說:“有些事說開了,將膿包擠出來,就算過去了。不必總埋在心裡。有什麼想問的,就問我吧。你的母親當然疼愛你,太婆也憐惜你,你的姑母們有自己的想法,仆人們或奉承你,或想用你奉承彆人,或許說的都不一樣,你不如再問問我。將這些都再自己想一想,興許就能知道真相了。”
謝保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對上謝麟這樣天生的狐狸精,如此公平坦誠的對話,實是始料未及。猶豫了一下,謝保問道:“我父親,真的那麼不堪麼?”
誰想自己親爹是個傻-逼-賤-人啊?他在學裡也聽到過風言風語,但是姑姑們的說法與這些出入太大了,不免產生了希冀與好奇。龔氏總說,謝鶴是個惡人,謝二娘與七娘兩個則說他就是將人想得太好,才被人害了。等他追問了,龔氏隻讓他記著,不許跟府裡唱反調,姑姑們就變得閉口不言了。
謝麟道:“你父親就是個尋常人,一步錯,步步錯而已。”真實的想法是,謝鶴就是個傻逼,不解釋。
“可……”
謝麟道:“他們的眼睛,看錯地方了。謝家才多大一點?難道我是靠在府裡內鬥做到安撫使的?那可真是笑話了。我常說,做人,格局要大。你呢,這幾天就在府裡,學裡也不要去了,捧高踩低的人哪裡都有,將事情想明白了,我給你安排讀書。去讀讀戰國策,找出鄒忌諷齊王納諫那一段來看看吧。”
謝麟可不是聖母,不過謝保越來越大了,總要有個安排。他自己又要做皇子老師,不出意外就是太子老師,可得將事情做得圓滑些才好。再者,龔氏這些年也是識趣,謝保的威脅又不大,他不介紹抽點空點撥一下謝保,若是可教呢,那就留著,謝源的孫子、謝鶴的兒子,對自己俯首貼耳,也挺有趣的。真不可教,他也不會手軟。想來,父親謝淵的在天之靈也樂於見到他這樣的選擇吧。
謝保不知道他這些內心活動,隻聽說過他“心機深、有城府”又或者是“天資高、聰慧”,總之,這是一個聰明人,他是猜不透的。不過這位堂叔說得也有道理,將各人的話總結一下,反正現在能得出的結論是謝保他爹謝鶴,是真的不夠聰明,人品也不見得好。
回到自家院落裡,謝保便被龔氏拉到了房裡,緊張地問:“怎麼樣?你二叔說了什麼?”
謝保張張口,很想問龔氏當年故事,說出來的卻是:“二叔考了我功課,說過些日子給我安排讀書的事兒。”
龔氏放下心來,雙手合什:“阿彌陀佛,我就說,他們那樣做大事的人,怎麼會與我們計較這些?”
謝保難得靈光一閃,是厚,二叔幼有賢名,自己的爹那是真的不聰明,有什麼值得二叔去針對的?如此一想,誰是誰非也就……謝保歎了口氣,忽然生出一股懼意來,不敢再尋求真相了。恐怕真相會讓他承受不住。
龔氏已經說了:“那就好好地讀書,甭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你有出息了,就頂對得起你那個爹了。”
一旦龔氏口裡出現“你那個爹”這四個字,就代表她動怒了,謝保老實地閉了嘴。
另一廂,謝麟忽悠完了侄子,先看了兒女是否就寢,再回上房歇息。一麵除外衣,一麵就將見謝保的事情說了。
程素素道:“既是府裡的事,你又閒著,想管就管唄。”
“我知道你不喜歡雞毛蒜皮,我也不喜歡,不過有時候還是要打交道的,權當做遊戲了。”這樣的事情對謝麟來說,也就是個沒什麼意思的小遊戲。
程素素道:“你可真是閒了,我就沒你這樣的耐性。”
“哎,事情是不禁念叨的,當心哦,瑣碎的事情要來煩你了。”
程素素的回答是翻了一個白眼。
然後報應就來了!
第二日上,二房出家的兩個女兒聯袂而來。二娘與七娘兩個對長房是頗有些敵意的,因為出嫁之後嘗到厲害,知道不能跟娘家撕破臉,倒也克製,哪怕在侄子謝保麵前不小心露出點對長房的敵意,察覺之後也自己就收斂了。不嫁出去不知道,嫁出去了才知道娘家有時候是真的很重要。
比如現在,七娘就能在林老夫人麵前哭著訴委屈:“賊配軍!看上個犯官家的小妖精!”要求娘家人給她做主。
林老夫人可不愛聽這個:“你這話哪像是讀書人家的姑娘說的?”
“我隻是說這幾句話罷了,還沒正經打死小妖精呢!”
彼時程素素正帶著兒女在老夫人麵前說笑呢,孩子們這兩天都不用讀書,連著他們的堂親們一道,都在老夫人那裡歡快的玩耍。正高興的時候,遇到了這事兒,米氏已經使眼色讓兒媳婦帶著孩子離開了。
程素素留下了兒女,年紀都不小了,也該長長見識了。隻是她沒有想到,自己還有得給謝七娘出頭的一天。
家長裡短雞毛蒜皮什麼的,最討厭了!
程素素的目光落在了謝秀的身上。真讓七娘把“小妖精”打死了,這就算是醜聞了吧?她是無所謂,整個謝家恐怕都不會開心,既不開心七娘不會辦事,也不開心親家這麼不給麵子。
她知道謝七娘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夫婦兩個的感情本來就不算深厚,婚後數載,兒子也得了一個,丈夫開始納妾。謝七娘本是不在意的,可惜那位仁兄忽然像是找到了真愛,真愛乃是一位犯官之女,犯官是犯的貪汙罪,貪得太多,事跡惡劣,手伸到賑災的款子上了,釀成了大禍。本人是砍了,家眷流放的流放、發賣的發賣。其中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兒,幾經輾轉落七娘丈夫的眼裡了。
這也沒什麼,犯官之女,還想翻天。不想這傻丈夫還挺敬重這落難的嬌娘,甚至想給便宜嶽父翻案,這就不能忍了!她翻了案,不是犯官女兒了,那我算什麼?我的兒子又算什麼?
謝七娘在婆家鬨了一場,公婆真情假意都表示站在她這一邊,可又不會真的把親生兒子打死。最後謝七娘還是要在丈夫手下討生活,她將這美妾罵一頓,美妾立時病了,丈夫就能將她禁足在房裡,說她善妒。
林老夫人聽謝七娘這麼哭訴,當場就惱了:“這家人好不曉事!犯官的家眷,如何能夠收留?!!!”
程素素一聽就知道,這事兒非得接不可了。
林老夫人眼睛看著謝紹,道:“可記著了,這樣出身的女子,最不可收留。背後都是麻-煩!她想不想她家裡人翻案呢?要翻案就得與定案的人結下仇家,這是要連累家門的。”
得,看在您老不是說“竟然不將謝家放在眼裡”要給人家一個教訓的份上,我真得管了。
家長裡短什麼的,最討厭了!
大家族什麼的,最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