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1 / 2)

晨昏 若花辭樹 9858 字 4個月前

() 這戲與尋常見京戲越戲黃梅戲皆不同, 兩名戲子間或言或行,與尋常無異,少有唱腔,隻偶爾會有另一人在後台伴著絲竹管弦唱上一曲, 烘托氣氛。

明蘇尋來的這幾名戲子都有實打實的真本事在,詞念得清晰, 神色舉止都演得好似真的一般。

坐在床沿的殿下冷冷地拒了躺在床上的“阿宓”的真心, 端起藥碗推開房門走了,轉去了後台。

鼓點一響, 二胡一起, 一曲淒婉之聲響起。

纏綿病榻的“阿宓”演技精湛, 此時半倚在床頭, 伴著樂聲, 哀怨淒楚之色都浮現上來, 她抬眼望向門邊, 望了許久。

皇後怎麼也想不到, 殿下愛聽戲,愛的竟是這樣的戲, 殿下時常親自寫戲文,寫的又是這樣的戲文。她倒不是生氣明蘇在背後編排她, 隻是震驚原來還能這般,又想這樣的戲本子明蘇寫了幾出?又演了幾出?

皇後沒忍住,又看了眼明蘇,隻見她聚精會神地望著台上, 仿佛入戲極深。

台上的“阿宓”等了許久不見人來,緩緩地歎了聲,歎得百轉千回,揪人心腸。

明蘇震撼了,望著台上那人出神。

配樂也適時改了,換成了琵琶獨奏,仿佛一女子抱著琵琶,自彈自唱,唱的是一曲《相見歡》,詞曲之中,是道不儘的糾纏與柔情。

明蘇依舊望著台上,口中渴了,便伸手去摸身側幾上的茶盞,摸了一圈沒摸到,她有些舍不得將目光自台上挪開,可偏偏口中又渴得厲害。

正糾結,茶盞便被遞到了她的手中。

明蘇眉目舒展,接過抿了一口,茶水溫熱,正宜解渴,解了渴,她方想起什麼,衝玄過招了下手,玄過忙到她身邊躬下身,聽候吩咐。

明蘇當著皇後的麵,很不留情道:“你去門口看著,不許再有人來擾。”

玄過道了聲是,也未瞧皇後一眼,轉身出殿,去門口守著。

待玄過去了,她繼續看向戲台,口中不甚恭敬道:“娘娘不請自來,兒臣有失遠迎。”

這一連番動作,大是不敬。明蘇想再好的性子,也該動怒,拂袖而去了。

結果耳邊隻傳來一句:“是本宮叨擾。”

明蘇一怔,真能忍,如此能忍,必有所圖。正想著,戲台上,演殿下的那名戲子自後台轉出來了,明蘇顧不上旁的了,趕緊繼續看戲。

“雪停了,待你大好,便可重新上路。”殿下站在窗口,做望窗外狀。

“是我拖你後腿了。”阿宓麵有愧色。

殿下揀了一圓凳坐下,坐得距床遠遠的,淡淡道:“好生養病,休要多想。”

好一派不近人情與片葉不沾身的瀟灑淡漠。

就該如此姿態高貴才好!明蘇微微點了點頭,隱有滿意之色。她在認真看戲,身邊的人,卻是認真看她。偏偏明蘇入戲極深,全然不知她的每一個表情都落入了身邊那人的眼中。

戲台上,病床上的女子再度開口:“自出京,我們便一路奔波,少有能這般坐下閒話的時候,我既內疚耽擱了行程,又高興能這般靜靜地與你說說話。”

明蘇沒忍住,默默地在心中自動將女子的模樣變成鄭宓的模樣,想象著鄭宓這般卑微深情地與她說話,一下子便繃不住了,忙在心中回道,我也想與你說說話。

“有甚可說的,你願拋下一切隨我出京,我自感激,可我確實將你當做姐姐一般看待,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台上的殿下依舊事不關己一般,冷淡極了。

宛若當頭棒喝,明蘇神色一沉,清醒了,不錯,你說想要說說話,我便與你說說話,你丟下我,我就該乖乖回京,什麼都是聽你的,孤的顏麵往哪兒擱。

阿宓似是傷了心,容色淒婉,望向殿下的目光中,盈盈有水光,卻多是自傷,而無怨恨。

明蘇心一提,詞是她寫的,她自然知曉,接下去馬上便要說出那句極要緊的詞了,她不由端正了坐姿,屏住了呼吸。

皇後見此,也知接下去必是極為要緊的戲份,她也被明蘇感染,坐得正了些,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

戲台之上,阿宓被殿下的冷漠傷著了,確實那般狠心又直率的話說出來,誰能若無其事?

阿宓低下了頭,看不清她的神色了,可從她的側臉,卻看得她此時像是極為心痛。

明蘇握緊了椅子的扶手,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過了不知多久,殿下似是覺得這房中憋悶,站起了身,走到門邊,阿宓像是想通了什麼,抬起頭,柔聲道:“殿下。”

殿下的身形一頓。

阿宓笑了一下,笑得叫人酸楚,可她的目光卻依舊溫柔悱惻,連聲音都依舊是那般溫溫和和的沒有半點怨懟:“我一直知道殿下隻當我是姐姐,原本不該打擾的。可連日獨處仍是叫我生出了妄念,不論殿下是否改變心意,我都要告訴你。我當真喜歡殿下,自小便喜歡。”

殿下站在門邊,聽了這樣一番溫柔傾訴,卻像是一個不會動心的木偶人,一麵推門,一麵冷酷道:“我不喜歡你。”

鼓聲一起,這折戲便完了。

皇後茫然,原來能使明蘇端正坐姿的要緊戲份,便是狠心拒絕她?

明蘇哪知鄭宓就在她身邊,她沉浸戲中,悵然若失,直到那二名戲子在台上朝下行禮,方悵惘道:“賞。”

二人謝了賞,退下了。

明蘇猶未出戲,怔怔地望著那戲台。過了半晌,她想,不對,還有些細節演得差了些,眼神不對,這眼神與阿宓的,差得有些遠,詞也不對,浮了些,得再行雕琢。

她正欲喚主事來,吩咐一聲,下麵的戲暫且停一停,她要將戲本子好生改一改。便看到坐在身邊那人。

這戲早排好的,明蘇好容易空出一日來聽,卻被這不速之客攪擾。她頓覺不悅,正要趕客,卻見那人呆呆地望著她。

明蘇蹙了下眉,道:“娘娘為何看著兒臣?”

皇後便笑了一下:“這戲排得真好。戲本子寫得也好。”

明蘇高傲地抬了下頭,沒答話。

皇後看著她,還是覺得有些好笑,可好笑之餘,又覺心酸。於她而言隻是睡了一覺,與明蘇的分離,不過數日,可於明蘇而言,卻是五年之久。

她恨她,是否偶爾也會想念,所以才排了這樣的戲來,既是解恨,也能回想起她們當日的時光。

明蘇被她看得很不自在,那目光中的憐惜心疼,滿得快要溢出,她不由自主地想,就這個眼神,皇後演得比那戲子要像多了。可惜她是皇後,沒有讓皇後來為她演戲道理。

明蘇有些遺憾,遺憾過也就自方才看戲的那片刻放鬆中醒了過來,漫不經心道:“娘娘這些日子好大的威風,將後宮收拾得妥妥帖帖,怎麼有空來我這兒?”

皇後來前編好了來意,可她想到方才那出戲,又遲疑了一下。

方才那戲中,明蘇將她們的處境調轉了過來,是否意味著,她其實想要做被愛,被小心翼翼嗬護的那一個?

“聽聞公主入宮了,我來看看你。”皇後說道。

明蘇頓生警覺,看向皇後,又是那樣的目光,且還說著這樣的話,必是在勾人。千萬不能上了她的當。

明蘇一麵想著不能上當,一麵沒忍住看了皇後的眼睛好幾眼,口中淡淡道:“哦,那見也見過了,娘娘還有何貴乾?”

皇後正要開口,便見門邊有仁明殿的宮女在外頭衝著殿內福身一禮,顯然是有事要稟。明蘇也看到了,笑道:“看來娘娘貴人事忙,不能久坐了。”

她站起來,行了一禮道:“恕兒臣不遠送。”

皇後見此也不好再留,隻能先告辭了。

走出貞觀殿,坐上肩輿,那宮女走到肩輿前,正要稟,皇後打斷道:“陛下賞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