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1 / 2)

晨昏 若花辭樹 9020 字 4個月前

() 詩會開了一夜, 一殿妃嬪皆是困倦疲憊,什麼詩句都做不出來了,偏又不知陛下起了什麼興,非要她們在此吟詩。

將近, 方有一禦前的宮人來道:“諸位娘娘的詩篇,陛下都看過了, 皆是佳句。”宮人笑了笑道, “晚些時候,陛下各有賞賜, 各位娘娘且回去歇著吧。”

眾人具鬆一口氣, 口中還得謝過陛下賞賜, 待那宮人一走, 妃嬪們一哄而散。

淑妃最尊, 走在最前。她記掛著明蘇, 匆匆趕往貞觀殿, 半道上卻遇上了皇後。

鄭宓才自明蘇那裡出來, 見了淑妃多往她身上瞧了兩眼。皇後在前,淑妃自是要上前見禮, 她出來時,皇後還未至, 故而不知皇後在貞觀殿停留了一夜,隻偽作閒適,見禮道:“臣妾見過皇後。”

鄭宓知她心中急,也不耽擱她, 道了一聲免禮,正要走,卻見淑妃麵上憔悴,衣袍之上,有些褶皺。二人擦肩而過時,鄭宓低聲道:“淑妃的衣衫亂了。”

淑妃一怔,想到什麼,心道,疏忽了。又回頭看去,皇後已走遠了,她若有所思地停了會兒,身邊的姑姑出聲道:“娘娘?”

淑妃回神:“先回宮,一夜未眠,衣衫亂了,待本宮更衣梳洗,再去瞧明蘇。”

紫宸殿中,皇帝寫了一篇大字,興致悠哉地命四名內侍拿起來,細細觀賞。他的書法著實精到,所寫之字,堪稱大家。朝裡朝外,但凡見過皇帝親筆的,無不讚歎,皇帝亦極得意於此。

他欣賞了好一會兒,笑問左右道:“這字如何?”

趙梁堆起了笑臉,讚道:“陛下這字,天下間無人能及了,小的慚愧,便是練上一千年一萬年,也及不上陛下之萬一。”

皇帝哈哈大笑:“這便是誇大其詞了。”他又端詳許久,道,“不過書法一道,也確實講究天賦。”

他命人這幅字收起,送去裝裱,外頭進來了名宦官。這宦官與尋常宦官不同,形體較為精壯。他名陳巢,近年來一直為皇帝打探消息。

趙梁見此人,眼神微微一閃,麵上笑意如常。

陳巢先行了禮,皇帝見了他,命左右都退下了,隻留下了趙梁,方問道:“淑妃在詩會待了一夜?”

陳巢答:“是,娘娘不曾中途離去。”

皇帝笑了一下:“看來明蘇確實如太醫所奏,隻是風寒。”

趙梁順勢附和:“陛下天縱英明,太醫哪兒敢虛言以對。”

皇帝一笑置之,踱步至禦座後坐下了,忽想起什麼,又問:“那淑妃離開詩會,可是立即去了貞觀殿?”

“不曾。”陳巢回道,“淑妃娘娘回宮梳洗更衣後,方去了貞觀殿。”

皇帝點了點頭,宮妃無不看重容貌衣裝,淑妃行了一夜詩會,自然疲憊,若是明蘇無大礙,她該先回宮修整才是。

如此看來,確實隻是風寒無疑了。皇帝滿意,身子朝後仰,靠在椅背上,姿態閒適。既已召了人來,他便乾脆多問了幾句:“明寅、明辰處,近日可有異常?”

“三皇子殿下拔了不少五皇子殿下安在他府上的暗裝,五皇子殿下羞惱交加,又不占理,隻得忍耐。”陳巢稟道。

皇帝仿佛覺得很有意思,問:“明寅是怎麼發現暗樁的?”

“好似與信國殿下有關,三皇子殿下揪出的第一個暗樁就送去了信國殿下府上,小的推測是信國殿下提醒。”

皇帝沉思了一會兒,而後笑了起來,似是覺得更有趣了,他撫掌道:“看來是明蘇挑著他們相爭了。可明辰安在明寅府上的暗樁,怎麼會撞到明蘇手裡了?”

陳巢答不上來。

“怎麼?明蘇府上竟無明辰明寅防範得更嚴實?”

陳巢回道:“那暗樁自己登門求見信國殿下,不知交談了什麼,他前腳離開信國殿下府邸,府上後腳便派出人跟上了。那兩撥人身形皆極迅疾,並精通閃躲之術,小的派去的暗梢被甩了。但自之後之事瞧,小的推測是五皇子殿下借安在三皇子府上的暗樁行離間之事,不想卻被信國殿下識破,殿下反手將此事透與三皇子殿下,這才有了三皇子殿下嚴查府內之事。”

他推測得**不離十。

皇帝自己捋了捋,也是如此,便道:“多看著明辰與明寅。”

陳巢暗自鬆了口氣,若是陛下要他盯緊信國殿下,那便十分困難了,三皇子與五皇子府上雖也防範頗嚴,卻不是一塊鐵板。信國殿下府上則不然,很是詭異,暗樁也安插得進去,可每回傳出的消息多是些不大要緊的,看信國殿下平日所行,哪會隻是這些不要緊的事。

幸而陛下對三皇子與五皇子更警惕。

陳巢也覺理當如此,畢竟信國殿下再如何能乾,也隻是公主罷了,三皇子五皇子卻是能繼承大統的。

他稱是退下了。

皇帝思索了一會兒,突然轉頭問趙梁道:“你說,何時讓明蘇知曉鄭宓已死好呢?”

趙梁麵上堆著笑,心底卻是一片森冷:“陛下運籌帷幄,自然早有謀斷。”

皇帝籲了口氣,笑了一聲,道:“再等等,讓她知道,便留不得她了,眼下且還用得上她。”

趙梁仍是唯唯應和道:“陛下說得是。”

天隻晴了一日,翌日便又是風雪交加,算一算這似乎是連年來,雪下得最多的一年,幾乎不曾停過。

年下裡,街市的百姓越發得多,都忙著囤積年貨,走親訪友。這幾日衙門裡的大人們都似格外寬容,威嚴之餘,還顯得和氣不少。

城外一座不起眼的山穀裡,有一片墓地。也不知是哪一年起的,有傳聞這一片風水極好,既興人丁,又旺財運。周圍許多平民百姓家中有長者亡故,都安葬在此。

時日已久,新墳舊墓交錯,幾代下來,有些後人竟辨不出哪一處是自家祖上之墓。

明蘇就站在這裡,她獨自來的,選了一塊能照著陽光的地方,用鋤頭挖了深深的一個大坑,而後將她帶來的一個巨大的木盒子拖過來,放了進去。

那裡頭全是鄭宓的物件,有她曾經穿過的衣衫,有她的簮環玉佩,有她用過的筆墨,有她喜歡書,甚至於還有她當年撫過的琴,全部齊齊整整地擺放在盒子裡。

木盒埋了起來,上頭堆出高高一土堆。而後她坐在土堆前,取過一塊木板,拿著刀,在上頭刻字。

刻什麼呢?她想了許久,最終隻刻下了鄭宓之墓。

這是鄭宓的衣冠塚。聽聞無墓葬牌位之人,死後得不到祭祀,亡靈是不得安寧的。明蘇半夜醒來,想到此事,便連忙收拾鄭宓用過得物件。

一收拾才知,這些年,她竟已攢了這麼多了。

碑刻好了,隻是簡陋的木製。這四下的墳墓全是草草地以一塊木板刻就的碑,許多經風吹雨打,都腐爛了。

明蘇樹好了碑,點了香燭,擺上菜肴,斟上酒,連帶著周圍的幾處墳墓都祭了一遍,最後回到鄭宓的墓前。她跪下來,不敢看墓碑,低著頭,道:“這麼多年了才為你置墓……”

天還是冷,山穀裡的風尤其大,明蘇的發絲都被吹亂了。她今日穿得素淨,發絲隻以一支木簪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