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1 / 2)

晨昏 若花辭樹 7804 字 4個月前

() 皇後舊日閨閣還保留著她出嫁時的模樣, 裡頭乾乾淨淨,纖塵不染,看得出是時常清掃的,也可見, 棠演對皇後的感情很深。

房間不大,遠不及明蘇寢殿的一半大小。她先站在門口籠統地望一眼, 裡頭桌椅箱籠, 妝台首飾,筆墨紙硯, 杯盞茶壺應有具有。

棠演留在了房門外, 明蘇一麵往裡走, 一麵問道:“此處物事, 可曾動過?”

“除日常清掃, 一應物件皆維持長姐出嫁之時的原樣。”棠演答道。

明蘇點了下頭, 也就是說, 這裡頭的物件, 樣式也好,擺放方式也罷, 皆是照著皇後的行事習慣來的。

興許是這幾日猶在春假裡,朝中無事, 隻有達官顯赫間的相互應酬。她在這接連不斷的應酬間往來無趣,心中欲找些趣事,她踏入房中,竟將這房中的物件一樣一樣地細觀起來。

明蘇看得興味盎然, 她先看妝台,妝台上還留了些簪子耳飾與胭脂水粉。女孩子對這些物件,難免多些興致,明蘇得了棠演的準許,將妝奩匣子打開了看,還將簪釵耳飾都取了出來,一件一件地拿在手中來看。

這些首飾,自是遠不如皇後如今所用。但不知是否是她心中存了怪異的影子,於是看這閨閣,便是處處都不尋常,明蘇總覺,這些首飾太過素淨。

皇後的妝容並不多華麗張揚,但也絕不致如此素淡。明蘇回憶了一番,單就除夕、初一兩回的宮宴來看,皇後的妝容與她所著衣衫,所配簮釵環佩,皆是恰到好處,除夕家宴,側重於溫婉和煦,初一宴的是內外命婦,她便要端莊大氣一些。

再回想更久前,皇後剛入宮時的模樣,明蘇有些記不清了,但模糊印象之中,皇後的妝容更偏向於溫暖和婉,所用簮環則更看重質地,更偏愛玉一些。

明蘇的目光在手中這枚素淨的銀簪上停頓了片刻,這些光是瞧著,都覺一股肅然的清冷。

皇後與出嫁前,竟有這樣大的不同。

怪異之感,越發濃重。明蘇沉思著,過了片刻,她忽地笑了一下,自覺過於較真了。皇後的妝容興許是宮中梳妝的姑姑選的,而此處的首飾又興許是遺留的幾件,其餘與皇後氣質相契的,並未留下,而是被她帶入宮去了。

這樣一想,怪異感淡了些。她將手中之物原模原樣地放回匣子裡。接著又拿起桌上的茶具來看。

皇後與她一般,皆好茶,這套茶具在明蘇眼中很粗陋,但她轉念一想,這家中便是如此清貧,此處多出一套名貴茶具,才是當真古怪。

她將茶具放回原位,又走到床前,上頭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沒什麼離奇的。再看書架,書架上擺了不少書,仔細一看,都是四書五經,與各類注釋。

明蘇忍不住,又與她識得的皇後進行對比。四書五經這般正經書籍,皇後應當讀過,但以她們相處時的談吐來看,皇後應當不止讀過這些。若隻讀過這些,為人必是刻板嚴肅,便如棠演一般,瞧上去像個老學究,但皇後言辭間,時常風趣生動,見識亦十分廣博。

明蘇在書架前站了一會兒,隨手抽出一本翻開,書上寫了一行行見解、注釋,是十分清秀的簪花小楷。原來皇後的字跡是這樣的。明蘇想道,她並未見過皇後寫字,倒是不能作比較了。

將書本放回,明蘇看向門外的棠演。棠演已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清矍的麵容上一雙幽邃的眸子淡淡地望著房中。

明蘇不由自主地想,相貌倒是極像,應當是姐弟不錯。

這念頭一浮出,她便是一驚,她怎地將宮中的皇後,與從前的皇後一一地在心中對比了一番,難道皇後還能是假的不成?

明蘇抬手擰了擰眉心,緩步走了出去。她與棠演說不到一處去,便也懶得回廳中敘話了,直接開口告辭。棠演也未留她,默不作聲地將她送到大門外。

明蘇站在門外,回頭看了眼這座清簡的宅邸,忽然,她開了口:“聽聞令堂烹得一手好茶,可惜孤無福,不得品嘗。”

棠演冷道:“先母小戶人家出身,哪知什麼茶道,信國殿下莫要說笑。”

明蘇一聽,心頭咯噔一響,這與皇後先前所言不一樣。棠演見人都送出去了,也懶得與她周旋,站在門內,潦草一揖,便轉身走了,門邊那仆役見他走了,便將門關了起來。

棠宅的門緊緊地閉起,在這冰天雪地裡,很有幾分蕭瑟的意味。

玄過見殿下被這般關在了門外,不免惱怒,莫說殿下,便是他,也許久不曾見過如此無禮之人了。他怒道:“這京中怎會有如此不知禮數的人家!”

說罷,正要勸殿下莫惱,便見殿下正愣愣地出神。

玄過當即顧不上惱怒了,小心翼翼地喚道:“殿下,您怎麼了?”

明蘇回過神,搖了搖頭:“沒怎麼。”

她說罷舉步朝著車駕走去。走到車駕前,她還是忍不住停下了,看著玄過,欲言又止。玄過被看得膽戰心驚,慎重地站好,不敢出聲。

明蘇斟酌了一番,方問:“你覺不覺得,這宅院,怪怪的?”

這宅院?玄過頓時便來了氣,真誠道:“的確怪,主子不知禮,仆婢也不知禮,小的在這京中,已多年不曾見過如此無禮之人了。”

明蘇搖頭:“不對不對,不是這個。”

玄過便問:“殿下指的是什麼?”

他這般問,明蘇倒有些說不上來了,她頓了頓,方道:“你不覺得此處,不像是皇後舊時居處?”

玄過驚訝,緩緩道:“殿下何意?”他回頭望了眼,青瓦白牆,門上還貼著對聯與門神,很是溫和平淡的一處宅邸,怎會不是皇後舊時居處?

明蘇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光著看著外頭,倒與皇後平日裡的恬淡柔和很相符。可方才在裡頭所見,又全然不是這回事。

她輕輕吐出了口氣,轉身上了車駕。

接下來兩日,明蘇不住地想著這事。她終於想通了,為何她一入宅院便覺此地與皇後格格不入。並不是說,清貧之家,便養不出知書達理、溫柔和婉的女兒,而是養不出那般氣度從容,見識廣博的女子。

見識與氣度尋常是自小熏陶出來的,是以家世器物積累成的。明蘇也見過小戶人家出身,但城府極深之人,那樣的人,到了宮中數月之後,便浸染透了,絲毫瞧不出竟是那般清貧的家世。

但皇後不同,她記得,去歲夏日,皇後入宮不久,她們便見過,那時皇後便十分沉穩,心思也極活,氣度衣著,言辭談吐,便似是在這宮中居住過多年,無一絲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