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是我啊)(2 / 2)

紅糖雞蛋 西西特 9358 字 3個月前

二十三那天早上,趙文驍出發去縣城了,上午楊鳴揣著倆兜荔枝來找梁白玉,他也要出門。

“我媽叫我去二舅家拿鹹肉。”楊鳴用牙咬開粗糙的荔枝殼,一剝兩半,嘴叼走裡麵飽滿的乾肉,舌頭一卷再‘tui”地吐掉小核。

梁白玉看楊鳴吃的那麼香,就也從他那要了一個,嘗了嘗,眼裡露出沒吃過的新鮮感與驚喜:“好甜。”

楊鳴把兜裡的荔枝全掏出來,塞他懷裡:“行了,你自個吃吧,等我從我二舅家回來,給你帶兩袋。”

“弟弟,等等我。”梁白玉咬著荔枝肉,起身的動作慢慢吞吞,“我送你啊。”

楊鳴見他走個路跟老太爺似的,仿佛都能聽到骨頭響,就不讓他送。

“沒事的。”梁白玉把手伸向少年,“你牽著我嘛。”

楊鳴:“……”

地上了凍,一路打滑。

楊鳴小心牽著梁白玉出院子,走了一小段他就不行了,有個易碎品在身邊,他根本不敢大喘氣,不會走路了都。

“送到這就可以了,回吧回吧,大爺。”楊鳴一個勁的揮手,他穿著舊棉襖棉褲,腳上是他爸的膠靴,大了一點,這一身怪淳樸的,很符合這個村子的環境。

“對了,我送你的小刀你沒丟吧!刀被我磨過,很鋒利,防身用的!防身!”楊鳴把手放在嘴邊,大聲喊。

門頭低下的青年瘦而白,他剝著荔枝,骨子裡的風情分外招人。

楊鳴一步三回頭。

直到聽見一句“早去早回”,他心裡頭的臟話才聽了,鼻子皺皺,哼著歌跑走,腳下的泥巴和雪甩得啪嗒響。

背影青澀,熱烈,又充滿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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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驍說二十五回來,卻晚了快兩天,身上還帶著傷,他也沒怎麼處理,大衣上都沾了血跡。

黃醫生給趙文驍換好藥走的時候,他看一眼窩在走廊的搖椅裡,輕輕哼著京劇的人。

書上說的“美人如玉,驚豔時光”都是真的。

怪不得能將村裡的平靜打散。

京劇聲停了,接著響起帶笑的話聲,“黃醫生,你要走了啊。”

黃醫生回了神:“他那傷是棍子抽出來的,整個後背都是。我問他了,他說他跟家裡挑明了,堅決要和一個Beta在一起,過年了,一家人鬨成這樣。”

梁白玉撩著被壓在背後的發絲。

“一般人家除非是孩子智力有問題,或者自身有彆的缺陷才會和Beta成家。”黃醫生身上穿著件加棉的灰長衫,像民國時期的老教書先生,他一板一眼,“資質出色的Alpha有太多選擇,如果不是真的用情至深……”

頓了頓,黃醫生推一下鼻梁上的圓框眼鏡:“我跟他家裡有點交情,他這次吃了大苦頭,年後還想帶你回家,這是把你塞進他的未來裡了。”

梁白玉看著村裡的活佛祖Omega醫生:“補血的藥很管用,我吃著感覺好多了呢。“

黃醫生被尊敬慣了,現在他的話題沒被接上,他滿臉不悅。

“醫生啊,外麵下雪了,路上注意安全。“梁白玉勾了勾有點蒼白的嘴唇。

黃醫生提著藥箱往樓梯口走,沒回頭的說:“你挺有能耐的,手段也厲害。”

搖椅吱吱響。

樓梯口刮上來一陣寒風,伴隨著一句,“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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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三十,村裡又出了個事。

周嬸快死了。

事情的起因是,她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竟然拿菜刀砍楊大勇。

那楊大勇當時從丈母娘家回來,他喝了酒,一個人走在大塘埂上,根本沒防備,肚子上被砍了一刀,聽說腸子都出來了。

周嬸還要砍第二刀,她自己突發疾病,人就倒下了。

看了個全程的村民惜命沒敢上前,等那兩人都不行了,才滿村的大喊大叫。

大家夥殺雞宰豬忙得要命,說八卦看熱鬨的時間還是有的,他們從楊大勇家出來,就一窩蜂的跑到周家小平房前竊竊私語。

沒人進去,不想沾到晦氣。

梁白玉過去時,引起了很大的騷動。他沒在意那些聲音和視線,經自進了周家。

丈夫死了,孩子沒能出生,這個家隻剩一個傻了的寡婦,冷冰冰的,空氣裡漂浮著各種氣味,有黴氣,也有垃圾的臭味。

寡婦喜歡到處撿破爛。

尤其是小孩子用的東西,什麼小鞋子毛衣開襠褲之類,都是彆人家不要了扔掉的。

堂屋堆滿垃圾灰塵很厚,梁白玉踩過幾個臟兮兮的塑料瓶往裡走,他拐進了一個開著門的房間,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混著血腥氣的酸味。

床前有一灘帶血的嘔吐物,周嬸披頭散發的躺在床邊,她的臉上跟手上都有血,是楊大勇的。

“嬸嬸。”梁白玉將她眼睛上的頭發撥開,一縷縷的彆到她耳後,沒帶任何厭惡的看著她這張醜陋猙獰的臉。

周嬸有些渙散的雙眼睜了一下。

“是我啊,白玉啊。”梁白玉彎下腰靠近些,讓她看清自己,“我來看你了啊。”

周嬸像是認出了梁白玉,看他的眼神跟之前完全不一樣,她靠外沿的那隻手動了動,被他不嫌臟的握住。

“嗬……嗬……”周嬸的嘴巴一張一合的發不出聲音,她已經說不了話了。

梁白玉問道:“識字嗎?”

周嬸的胸口起伏很微弱,給不了彆的反應。

梁白玉的手徒然一疼,他垂眼看摳緊了他的周嬸,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喊聲,“白玉。”

是趙文驍來找他了。

周嬸摳梁白玉的手摳得更大力,那是她生命裡的最後一口氣,她有什麼話想說,卻說不出來。

梁白玉用另一隻手放在她手上,輕輕拍了拍。

周嬸的嘴巴張大,摳著梁白玉的手垂了下去,“啪”地砸在了床沿上麵。

肥大臟破的棉衣袖子裡有個東西掉在了地上。

是個秀了朵小花的鞋底。

小小的,嬰兒穿的,泛著層黃色,有些年頭了,針腳很密。

臘月二十八這天傍晚,這個傻了很多年的寡婦斷氣了,瞪著眼走的。

梁白玉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輕輕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