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過一場的木揚聽話得不得了,哪方麵都是。
白天讓往東絕不往西,不給喝酒絕不多看一眼,晚上也是同樣。讓抬腿就抬腿,不許動就乖乖保持著彆扭的姿態,憋不住了也自己忍著。
令人愉悅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第七天,他們已在回航的路上。
今晚他們要前去最後一項活動——麵具晚宴。
木揚不是第一次見解彆汀穿正裝,卻是第一次看呆住還流了兩滴鼻血。
解彆汀拿起紙巾輕柔地給他擦去,皺眉問:“身體不舒服?我們去看看醫生——”
“沒有。”木揚仰起腦袋止血,“上火了。”
確實上火。
解彆汀雖然不入夜色,卻似乎天生就與黑色登對,柔軟的絲綢襯衫在裡麵做配,頎長雅致的身形被剪裁得體的西服包裹著,寬肩窄腰,修長筆直的雙腿裹在西褲裡,心口是精致的手工刺繡——一隻藍鶴。
解彆汀沒注意他的視線,觀察了十來分鐘,發現木揚也就流了兩滴鼻血,後麵就再沒什麼異樣,臉色看著也正常,他這才鬆口。
“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說。”
木揚點點頭:“嗯……”
他注意到,解彆汀使用的袖口也是同樣一對深藍色的鶴。
“我以為你……”
木揚本想說我以為你扔了,想了想還是改了說辭:“我以為你弄丟了。”
解彆汀垂眸看了眼袖口:“沒有,不會弄丟。”
說起這對袖扣,如果不是解彆汀突然戴上它,木揚怕是自己都忘了。
這是他剛意識到自己喜歡解彆汀那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那會兒他才高一,解彆汀已經快大學畢業。
開竅的原因倒也簡單,他們學校有一對高三學長談戀愛被發現了。
這事在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影響極大,反倒是兩位當事人非常淡定,在教務處直接開始跟家長談判,反正他們這輩子不可能再娶妻生子了,就算不是跟麵前的這個男生在一起,以後也會是其他男生,但如果是他們的話,至少彼此足夠優秀。
最後他們成功地說服了父母,高三不亂來,並且以不落當下的成績畢業考上大學,就不再阻止他們在一起。
那時候同性婚姻還沒畢業,又是高三這種特殊時期,他們是真的勇氣可嘉。
木揚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會在知道這樣的事後心如擂鼓,第一反應不是和同學一起參與八卦,而是給解彆汀打電話。
電話通了後,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隻能乾巴巴地含蓄說:“我想你了。”
其實按理來說挺奇怪的,一個男生對著另一位非親人非兄弟以外的同性說“我想你了”,本就是一件十分微妙的事。
可偏偏另一位當事人心裡有病,感知不到這種奇異的感情,也不曾覺得有什麼不對,隻是說畢業典禮結束再回去。
結果畢業也沒能回來,而是直接去劇組拍戲了。
與此同時,木揚在這個高一的暑假,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錢,還偷偷摸摸打了一份暑假工,勉勉強強攢夠了那對袖扣的錢。
因為木南山說,一位男生畢業以後走入社會,就算是真正成人了,一套正式的西裝必不可缺,最好由父親來替他選購人生中的第一套正裝。
可解彆汀沒有父親。
那個人不配稱之為父親。
但天地可鑒,木揚真不是想認解彆汀做兒子。
可他身上的錢買不起昂貴的西裝,便宜的他又覺得剪裁不好看,配不上解彆汀。
最後便買了這麼一對配正裝的袖扣,也花了兩萬多。
距離現在整整七年了,袖扣的款式早已過時,但依然精致如昔,也看不出一絲磕碰的痕跡,可以看得出來主人家有好好保管它。
木揚有些鬱悶:“那年你跟我說畢業就回來,結果畢業沒回來,後來我生日你也沒回來,禮物都沒有……”
隨便什麼禮物都好,哪怕是一根棒棒糖,一小塊蛋糕,隻要送的人是解彆汀,他都能開心很久。
或者乾脆不要禮物,隻要解彆汀能回來陪他過生日,其它都不重要。
可是什麼都沒有。
明明他提前一個月就跟解彆汀說了,他還是沒回來。
解彆汀褪下木揚的睡褲,給他穿著譚玨準備的正裝,語氣輕緩:“抱歉,那時候很忙。”
也發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不過他有給木揚準備禮物。
“……什麼禮物?”
木揚迷茫地摟著解彆汀脖子,等他給自己提褲腰。
解彆汀微頓:“也不算是禮物……”
但這卻花光了他當時所有的存款,以及他第一部作品所有的片酬。
他買了兩份保險。
一份是保木揚的大病險,如有意外得了重病將獲得醫療賠付。
另外一份是他自己的死亡險,受益人是木揚。
買這份保險的時候,正是他在劇組發生的第一起意外,當時威亞出了問題,他直接從高坡滾落,身上多處外傷,還好內臟都沒受損,傷得並不嚴重。
那時譚玨便建議他買保險,畢竟現在的演員誰沒幾個保險傍身?
可譚玨沒想到,解彆汀直接買了一份死亡險。
他並沒有太猶豫就填了木揚的名字,並不覺得這有什麼。
唯二能讓他在簽這份保險時想起的人,一個是母親解之語,一個就是木揚。
能想起解之語也是基於血緣,兩人通話見麵的時間還沒木揚纏著他的時間多。
木揚艱難地問:“你那時候就沒覺得,把這種死亡險受益人寫一個非親非故人的名字……有什麼不對勁嗎?”
解彆汀不明白他的意思:“哪裡不對勁?”
“……”木揚有些挫敗地看著他的眼睛,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保險這種事,正常人都會考慮親人或是愛人,再不濟也是好友。
如果這個人在你心裡一點地位都沒有的話,那為什麼要寫他的名字呢?
木揚心裡有些發酸,可突然又覺得,如果解彆汀那時沒有心裡缺陷的話,是不是有可能和他修成正果?
解彆汀說:“不可能。”
原來木揚不知不覺就問出了口,他心裡倏地一涼,頹廢地低下腦袋,而後卻又聽解彆汀說——
“你那時候才十六歲,未成年,違法的。”
木揚嘴角抽搐,看吧,果然不是正常人。
通常這個時候不都該說點好聽的哄哄對象嗎?
木揚又鬱悶又有些欣喜地被解彆汀半摟著換完了正裝,像個矜貴的小少爺。
他的心像是被割裂成了兩半,一半陷在黑暗裡,一半因為得知保險的事兒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