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手術中心臟驟停這事,導致木揚醒來第一時間又被做了各項檢查。
術中肺部手術隻持續了兩個小時不到,其它的時間都耗在心臟驟停的搶救上。
術後木揚一直不醒,可各項體征都很正常,心跳也很平穩,儘管得出的結論隻是在昏睡,所有人還是將這口氣提到了木揚醒來時。
李冼傲也是一樣,他和木揚這邊的親屬一起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低頭看著木揚最新一次的檢查報告——
“沒什麼問題了,好好休息,再住院觀察一段時間,我最近都在本市,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可以第一時間聯係我。”
“好,謝謝醫生。”木南山握著李冼傲的手深吸一口氣,“謝謝您。”
“不客氣。”
李冼傲本身也很忙,在木揚昏睡的這段時間已經進行過其它三台手術了,現下也隻是抽時間過來。
既然沒什麼問題他便準備離開,路過解彆汀身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好好休息一下吧。”
解彆汀應允:“辛苦了,改天請您吃飯。”
剛做完手術,木揚還不好活動,稍微用點力都會扯到胸腔下方的劇烈疼痛。
他不過是咳了一聲,胸腹便迎來一股強烈的震動,疼得木揚都想哭。
解彆汀走進病房,給他擦著額頭的汗液:“護士去拿止疼藥了。”
木揚癟了下嘴,聲音有點軟:“醫生說吃了可能還是會疼……”
“那怎麼辦?”解彆汀聲音很低很緩,“過幾天就好了,嗯?”
木揚抬起手腕,堅強地豎起了三根手指。
“……”
解彆汀雙手撐在木揚身側,俯身在他乾澀的唇上輕輕碰了碰,剛準備回身木揚又說:“還有兩個——”
木南山一進病房就看到這一幕。
心酸中又帶著一點好笑。
他清咳了聲,看到兒子跟解彆汀迅速拉開距離,毫無愧疚地上前:“這幾天有點疼都很正常,你也好讓小解歇歇了,他這兩天都沒怎麼睡。”
木揚怔了怔,他看向解彆汀眼下的淡青,小聲說:“是不是我醒得太晚了?”
解彆汀擋住木南山的視線,輕勾木揚的手指:“沒有,醒得剛剛好。”
木南山沒再說什麼,過去他總以為這場婚姻裡木揚是情感中吃虧的那方,可如今看來也不儘然。
解彆汀這兩天所有的睡眠時間加在一起也不過六七個小時,往往是剛閉上眼不久就醒了。
可每一次睜眼都是失望,解彆汀雖從未說過,但甚至已經做好了木揚不再醒來的準備。
木揚也不是故意的,隻是從吸入氧氣的那一刻,他就仿佛墜入了一個渾渾噩噩的失重空間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勉強看見了一些光明,發現自己就躺在前世小彆墅的藤椅上,也忘記了自己已經重回五年前的事實,隻記得自己剛因肺癌晚期死去。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躺著的這款藤椅樣式跟這輩子解彆汀買的那款一模一樣,而不是原來他死之前躺上去會吱呀吱呀響的那款。
木揚在自己生活了五年的家裡逛了逛,他發現花園的花已經耷拉了,好像是太久沒人澆水,桌椅上都落了些許灰塵,小黃鴨拖鞋孤零零地放在鞋櫃裡。
他有些難過的想,他一死解彆汀就搬出了這裡,什麼都不要了嗎?
雖然知道解彆汀不喜歡自己,但為什麼還要讓他死後看到……
木揚不想繼續束縛在這棟房子裡了,可他怎麼都走不掉,推開彆墅大門,對麵依舊是一模一樣的空間。
他好像被困在了這裡。
直到他看見客廳儘頭的香案上,放著兩個相框,裡麵的兩個人他都十分熟悉,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解彆汀。
木揚隻覺得害怕。
這裡為什麼有一張解彆汀的黑白照片和他擺在一起?
他想喊解彆汀的名字,想讓他告訴自己這就是一場惡作劇,可他的腳步就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嘴裡發出的聲音也仿佛被消音了一樣。
照片的解彆汀眼神清冷,但卻莫名讓人看出了一點不一樣的溫度。
木揚莫名覺得好像在哪見過這個不一樣的解彆汀,有溫度的、溫雅耐心的解彆汀。
解彆汀好像對自己說過喜歡。
解彆汀會給他買玫瑰,會做他喜歡的飯菜,會在他說想吃章魚小丸子的時候立刻去買。
還會親吻他,擁抱他,對他做惱人的事,哪怕又笨又遲鈍還也還是會依著他的意思來愛他。
木揚如遭雷擊般定在原地。
他想起來了……解彆汀還說過,如果手術沒成功,就把自己賠給他。
他早已回到了五年前,正在經曆一場手術……或許手術已經結束,他再次死去了。
木揚望著麵前的兩張遺像,心頭隻剩下恐懼。
他才不要解彆汀賠給他。
*
“我做了個夢……”木揚一邊喝著解彆汀喂的粥,一邊嘴裡叭叭個不停,“夢見我胃癌到了晚期,然後掛了。”
沉浸在上一世悲劇中的木揚並沒有注意到解彆汀發僵的手臂,控訴道:“夢裡你對我一點都不好,不愛跟我說話,還特彆冷淡!”
解彆汀垂眸吹了下勺裡的粥,喂到木揚嘴邊:“嗯。”
“我特彆特彆難過,所以你要補償我。”
也隻有木揚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要解彆汀去補償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裡的所作所為。
可兩人心裡都清楚,那不是夢。
木揚隻是借著夢的借口發泄一下難過,順便對著解彆汀撒撒歡而已,可他不知道,解彆汀和他一樣,對那些所謂‘夢’裡的情景記得一清二楚。
木揚吞下一口粥,被解彆汀溫熱的指腹擦了下嘴角……其實現在也沒有剛開始那麼難過了。
解彆汀接話:“想要怎麼補償?”
“你自由發揮……”木揚耳朵一動,“這樣,你以後都要聽我的——”
“好。”
木揚愣了一下,沒想到解彆汀應得這麼痛快。
“我不會還在做夢吧……”
他小聲嘀咕著,反倒不敢繼續撒歡了,小口小口地喝著稀爛的粥,也不敢大口吞咽,上半身哪哪都疼。
確認了,這不是夢,夢裡哪裡會這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