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2)

第二日一大早,謝遲晉便遵守諾言,送來了幾張空白的賀帖,還有筆墨硯台一應物什。

隻是唯獨缺了他那位好友的名字和身份。

秦凝便隻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先寫了一份賀帖出來,到時候拿給謝遲晉,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再改。

她想著,謝遲晉自小便是閒不住的性子,隻喜歡刀槍劍戟,不愛讀書,他的朋友或許也與他喜好相仿,便沒寫得太晦澀,都是淺顯易懂的大白話。祝詞也是希望那人身強體健,武藝精進這類的。

這日,寫完賀帖,秦凝正準備拿到謝府,出門走到前院花廳的時候,正巧碰見了從外麵下值回來的爹爹。

看她似是要帶著婢女出門,爹爹問道:“是要去看吳不思?”

秦凝遲疑片刻,點點頭,“嗯。”

“你先去看看他吧,爹爹也在儘力通融朝中關係,不會讓他有事的。”

“好。”

秦凝不願爹娘為了吳家的事情煩心,所以一直沒把那件事告訴他們。

在父母麵前,她一直都說自己跟吳不思相處得融洽,並無什麼齟齬,所以爹娘都以為他們夫妻關係和睦。

跟爹爹說完話,秦凝讓落夕回去取趙大人的手信,之後主仆二人一道出了府,先去了昭鏡司。

坐了大半天馬車,終於駛到了昭鏡司。

有趙大人的親筆手信,她們跟上次一樣,順利進了昭獄,有一刻鐘的時間探監。

再次進到暗無天日的昭獄,裡頭依然充斥著腐朽得令人作嘔的氣息。

借著拐角處火把的光線,秦凝走到了中間那個牢房。

這次一看到她過來,吳不思立刻起身走近她,似乎是有話要說。

秦凝看了眼臉色各異的吳家眾人,隨吳不思走到了牢房的角落。

“有什麼事?”秦凝壓低聲音問道。

吳不思抓著兩根粗糙的木欄,語氣帶著焦急,“玉璫,我求你幫件事。”

秦凝這時才注意到,他神情憔悴,像是好幾日都沒休息好了。跟上次她過來的時候,沉穩從容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什麼?”

吳不思斟酌了半天難以啟齒,可察覺到牢房另一邊投過來的視線,他隱晦地往那邊看了一眼,還是硬著頭皮開口:“我想求你,在外麵幫婧兒求求情,無論如何都要免了她的死罪。”

早在吳不思視線遊移的時候,秦凝便已經猜測,他開口要求的事情跟杜婧有關。

可是親耳聽到他說出口,她還是覺得荒唐。

秦凝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以為這是舉手便能辦成的小事?”

吳家犯的是通敵叛國之罪,按律法要誅九族的。

他們秦家為吳不思四處奔走,能免了他一個人的死罪,便已經是燒高香了,他居然還想再捎帶一個?

他以為他們秦家是有三頭六臂不成?

吳不思也知道自己這個請求是強人所難,可他也是沒辦法,“玉璫,你哪怕不救我出去,也一定要救婧兒。”

後頭的落夕聽見這句話,差點要氣得跳腳。

他說的這是什麼話?讓她家姑娘去救他的好表妹,救他的好妾室,他怎麼好意思開口的?

相比較她的氣惱,秦凝反倒異常平靜,隻是淡聲問他:“為什麼?”

上次她過來,吳不思還不想讓她牽涉其中,怎麼這一次,他忽然改了主意,還非要讓她想辦法救杜婧出去?

吳不思臊紅了臉,“婧兒她……有了身孕。”

秦凝聽到這個消息,竟也沒多意外。

連意外的情緒都沒有,就更不說其他了。

若是秦凝露出詫異和失望的神情,吳不思反倒能自在一些,可她眼神平靜無波,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反倒讓吳不思羞慚至極,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吳不思底氣不足地為自己辯解,“我,我之前沒碰過她,隻是前些日子喝醉了酒,這才犯下錯事。”

“你不必跟我說這些,”秦凝並不想聽他辯解,“你既然能給我寫放妻書,為何不提前給她也寫一張?”

讓一個妾室跟吳家擺脫關係,不是很簡單的事嗎?

“我寫過,但是被婧兒……撕了。”

杜婧名義上是吳不思的表妹,可實際上兩人關係隔得老遠,都出了五服之外。隻不過杜婧的娘親曾跟吳不思的娘親相熟,兩人這才以表哥表妹相稱。

若不是三年前,吳不思納了杜婧為妾,原本杜婧也不會被牽連進來。

“玉璫,我知道這件事沒那麼好辦,可這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不然我到九泉之下要如何麵對父母?我求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儘力救婧兒出去。”

他說完這句話,秦凝沉默了許久,沒有拒絕,但也沒給他肯定的答複。

“我走了。”

不顧身後吳不思的呼喊,秦凝腳步沒有絲毫遲疑地往外走去。

後頭傳來一聲吳家二嬸的風涼話:“我早說過了,她跟咱們根本不是一條心。人家秦家可是百年世家,要不是當年被謝小將軍退婚,她哪會嫁到我們家來?”

秦凝不想跟一個將死之人一般見識,頭也沒回,帶著婢女走出了昭獄。

剛走到外麵,落夕便氣得跺腳,眼眶也是紅的,替秦凝覺得委屈,“姑娘,他們真是欺人太甚,乾脆讓他們在牢裡待一輩子好了。”

秦凝看向她,有些好笑地道:“我都不氣,你氣什麼?”

“他把表妹領到家裡就算了,居然還搞出了身孕,真是不知廉恥。”

秦凝微垂下眼,“既然都收為妾室了,有這麼一天不是理所應當的麼。”

底線一旦逾越了一步,那麼逾越十步也隻是時間問題。

所以秦凝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落夕不滿地道:“可當初他明明跟夫人說,隻是給走投無路的表妹一個歸宿,不會真的拿她當妾室看待,此生都隻有夫人一人。到頭來,還不是食言了。”

秦凝不在意地笑了笑,沒接話。

秦家兒郎永不納妾,女子若嫁入彆家,也必須兩年沒有後嗣,主君方能納妾。

這是秦家的規矩,當初秦凝跟吳不思成親之前,便已經說好了的。

可兩年之期還未到,某日,吳不思忽然將杜婧領了回來,說她父母雙亡,在偌大的京城無依無靠,隻能來投奔他。

秦凝直言,照顧舊人的方式有很多種,何必非要納為妾室?

吳不思說讓她一個人住在外麵總是不放心,可也不能讓她無名無分地住在吳家,所以隻能收她為妾室。他跟杜婧說好了,他們隻有名義上的關係,絕不會越雷池半步。

杜婧也含羞帶怯地低頭,說她並無二心,隻是想謀個安身立命之所,有地方住,有口飯吃就夠了。她隻把吳不思當兄長看待,絕不會破壞他們夫妻二人的關係。

秦凝沒再多說什麼,點頭應了。

隻是從那之後,她跟吳不思便從此生分了下來,形同陌路一般,在府上連見麵的次數都很少。

不管吳不思和杜婧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麼,在秦凝心裡,吳不思因為一件再容易不過的小事都能毀了諾言,足以說明他是個言而無信之人,而她不想接受這樣一個人。

秦凝曾提過和離,吳不思一直不答應。

因為不想將事情鬨大,也不想讓父母擔心,所以秦凝才沒有堅持。

總歸兩家離得不遠,她可以經常找借口回娘家小住,一回到吳家就關上門,在單獨的院落過自己的小日子,倒也不會受到太多影響。

沒想到吳家會忽然出事,吳不思隻能給她放妻書,也算是正好了了秦凝的一樁心願。

“還說什麼姑娘是被謝小將軍退婚的,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當初發生的事,胡亂編排些什麼?簡直要讓人笑掉大牙。”

當初明明是她家姑娘退的婚,謝小將軍主動把退婚的過錯攬到自己頭上,也是為了不影響秦家和姑娘的名聲。

秦凝對吳家這一大家子人都沒什麼好感,他們在她眼裡連陌生人都不如,她自然不會因為幾句妄言而生氣。

看出她不願意談論吳家人,落夕趕緊壓下惱怒,轉移話題,“姑娘,我們直接回府嗎,還是?”

“先去一趟將軍府。”

正好謝府和昭鏡司都在城東,離得不遠,不如順道一起去了。

秦凝到將軍府的時候,謝遲晉正在院子裡練刀。

他練的不是尋常輕薄的刀,而是一柄重刀,秦凝從前試過一次,她連提起來都很費力,更彆說揮舞了。

在戰場上,為了更好地在馬背上作戰,武器越長越重就越有利,謝遲晉天生神力,能輕鬆揮舞數十斤的長刀□□。就連少有人會用的方天戟,他也能用得很好,長戟一挑,便能直接將敵方將領挑下馬。

京城裡關於他在戰場上的英勇事跡,早就在茶樓說書人中間傳遍了。秦凝就算不特意去聽,也總能入耳幾分。

謝遲晉動作迅猛有力,氣勢逼人,隻見銀霜般的刀刃揮出殘影,宛如蒼龍飛掠而下,殺意騰騰。隻看他敏捷的動作,完全想不到這柄刀有多重。

看到秦凝出現,謝遲晉眸光微動,收刀放在旁邊的武器架上,發出沉悶的鏗鏘聲。

他隨意地接過長隨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汗,“你來了。”

“賀帖我已經寫好了,隻是還沒問過你那位好友叫什麼,便沒寫名字。”

秦凝將手中的錦盒遞過去,裡麵放的是她寫好的賀帖。

謝遲晉擦汗的動作一頓,把巾帕丟到一邊,接過錦盒打開,拿出裡麵折起來的金封賀帖,視線快速掃了一遍裡麵的內容。

“這就行了,不用寫名字。”看完,他把賀帖放回去,蓋上錦盒蓋子,放到了旁邊的空桌上。

秦凝想趁機再提一次求情的事,還不等她想好如何開口,外麵就進來一個小廝,拱手稟報道:“將軍,秦家大公子求見。”

大哥過來了?

秦凝立刻緊張地看向謝遲晉,有些擔心他會將人請進來。

湊巧謝遲晉也在看她,對視片刻,他挪開視線,淡漠地道了句:“不見。”

秦凝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

幸好她剛才留了個心眼,特意讓車夫將馬車趕到了旁邊隱蔽的巷子,不然肯定會被大哥認出來。

隻是秦凝有一點想不明白,她前幾日就得到了謝遲晉回府的消息,為何大哥今日才知道此事?難道大哥的消息還沒她靈通麼?

秦凝沉思的這會兒,謝遲晉給下人使了個眼色,後者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開口:“姑娘,有什麼事不如先去花廳坐一會兒,喝杯茶休息片刻。”

秦凝點頭,“好,有勞了。”

她被請到待客的花廳,獨自靜坐了一刻鐘多的功夫,才等到謝遲晉從外麵進來。

他換了身玄色的寬袖繡金錦袍,柔順如緞的烏發高高束起,發尾還帶著未乾的潮意,似乎是去沐浴了。

跟上次一樣,屋中隻有他們二人,謝遲晉直接坐在了她對麵的位置,秦凝一抬頭就能看到他,壓迫感十足。

等待的時間裡,秦凝已經做好了準備,見他過來便連忙說明來意,“謝將軍,我上次跟您提過的事……”

謝遲晉指尖輕叩了兩下案桌,“我考慮考慮。”

想到剛才跟吳不思的對話,秦凝還是開口道:“謝將軍,我可否再求你一件事?”

“什麼?”

“我想求你再救個人,她叫杜婧。”

“她是誰?你朋友?”

秦凝尷尬地點了點頭。

她實在不想說,杜婧是她夫君的妾室。

這件事她麵對父母說不出口,不知為何,麵對謝遲晉更加說不出口。

“我知道了。”謝遲晉淡淡應著。

說完這事,似乎就沒什麼彆的話要說了。

秦凝正猶豫著要不要起身告辭,聽見謝遲晉主動開口:“金子怎麼樣了?”

她眨了下眼睛,“挺好的,還像從前那樣有活力。”

謝遲晉看上去像是放心了的樣子。

秦凝沒再說話,花廳內陷入短暫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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