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1 / 2)

第三十五章

宮盈也不想失態。

但是看到對方的表情,她便感覺自己待會兒可能要糟糕。

這孩子咋怒氣衝衝的呢?

雖然不知道到底為什麼這麼生氣,但他總該不會上來揍人吧?

今天一連受了數次驚嚇,宮盈覺得這會兒自己的小心臟已經再也受不了這些。

不能和他近距離對話,不能和他近距離對話。

這馬甲才剛穿上身,還熱乎著,她暫時不想脫。

宮盈在心裡默念兩句,垂下眼睫,默不作聲後退兩步,冷靜伸手合上大門。

卻沒想,那邊侍女們跪下後,衛襄便沒了阻攔,他快速上前,趕在宮盈關門之前,將手臂擋在了門前,表情凶凶地望著她。

“師姑。”

嗬。

師姑。

這是什麼關係?

難道是一個師門出來的?

要說天瀾魘師這種大佬從靈山派出來,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是衛襄同婆牙殿有關係?

隻是,他身上一點兒婆牙殿的氣質都沒有,對於這個猜想,宮盈有些不確定。

拚誰力氣小,她這輩子就沒輸過。

宮盈放棄掙紮,她轉身回到自己桌前,背對他坐下,整個過程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對方,留給他一個憂鬱且深沉的背影。

同尹息一樣,衛襄第一個注意到的也是床上的那個被打扮成甜美可口小點心的少年。

“師姑你來這兒就是為了做這種事——?”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天瀾魘師那僅剩的一點節操,恐怕都在這一日之內被她敗了個精光。

宮盈隻能在心裡默默氣祈禱,希望人家醒來以後,不要千裡追殺她。

他放棄了之前的追問,走到她對麵,隔著圓桌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宮盈垂著眼睫,表情很冷靜,內心很憂傷。

“我想知道。”他的眸子裡摻著迫人的光,聲音稍稍停頓,才接著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連個路人都知道天瀾魘師是為南音圖而來。

身為她的“師侄”,衛襄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天瀾魘師來晏家堡的目的,宮盈一時之下竟分不清他問這話的意義何在。

卻沒想,他沒等她回答,便接著又說出了下一句:“這個世上是不是根

本就沒有南音圖?”

宮盈:“……”

她靜默了。

有沒有南音圖這事,恐怕除了她就沒彆的人知道。

她還記得,自己初見衛襄的時候,就好奇地問過他,她那時候說“難道沒人懷疑過嗎,萬一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南音圖呢?”,宮盈清清楚楚地記得,衛襄回答的是,“紀大國師所說的話,不可能有假”。

起初,宮盈還覺得有些難以理解。

神棍預言而已,能算什麼真?為何能惹得那些人紛紛為一個子虛烏有的東西爭得頭破血流。

到這會兒,親眼見到了大家對婆牙殿天瀾魘師的畏懼,她便稍稍明白了些。

照理說,天瀾魘師身為紀大國師的師妹,遠沒有紀大國師名聲大,卻也受人畏懼。

可以想象,紀國師的話,說不準在其他人看來都算得上是傳說中的金科玉律了。

可那時候衛襄對南音圖預言的態度分明是堅決信任,為何現在會改變自己的看法?

宮盈有些不解。

她抬了下眉,壓低嗓音,放緩語速:“為何這麼說?”

“這世上從未有人見過南音圖。”

“南音圖根本就不存在。”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極力按捺心中的怒火,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所以,你和紀師叔究竟預謀了什麼,為什麼要告訴大家,這世上有這麼一個東西。”

他說到情緒激動的時候,聲音似乎都跟著發出了細細的顫抖。

宮盈一愣,下意識抬頭看向他。

卻見,少年這會兒睜大眼睛,眼尾處有刺目的紅。他一向如此,生氣了會表現出來,開心了會表現出來,就連難過也會清楚明白地寫在臉上。

阿煙上前,小心翼翼地護到宮盈身側,低著聲音小聲道:“大人今天情緒不佳,少爺您要不還是改日再來吧。”

衛襄卻不動彈,梗著脖子,眸子裡失望與惱火閃閃爍爍:“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

被問的宮盈,隻能繼續沉默。

彆問她呀,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就是個贗品!更重要的是,她甚至都不清楚為什麼衛襄會突然這麼篤定這世上沒有南音圖。

是他突然在紀國師和天瀾魘師的身上發現了什麼秘密?

不過,宮盈想說的是,南音圖的確真

實存在,且就在她的身上。

不論如何,嚴格來說,他們都沒有撒謊。

見她不答話,他突地又開口:“師姑,宮大俠的失蹤,是不是也同你們有關係……”

他話說一半,阿煙便匆匆將之打斷:“少——主慎言!”

衛襄卻突地笑了下,他轉頭看向阿煙:“慎言什麼呢,魘師大人和國師大人,該不會真以為這世上無人敢查他們吧?”

阿煙顯然不敢當真同他正麵嗆聲,見他這般說,便忍不住動了動唇,垂下腦袋,不再說話。

宮盈覺察到了些許不對勁。

空氣靜默了會兒。

她下意識側頭,接著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同自己擠眉弄眼的阿煙。

她拚命抽動眼皮,用眼神示意——“大人您可快說兩句吧!奴婢就要急死啦!”

宮盈能說什麼呢。

她連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都沒有摸清楚,麵對衛襄的質問,隻能回以沉默。

最後,實在是頂不住壓力,她便輕咳一聲,代替天瀾魘師回了一句:“那就好好查查吧。”

聽衛襄這話的意思,宮盈估摸著他應該是摸到了點尾巴。

畢竟正常人也不會將懷疑的目光放到自己的師叔師姑身上,更彆說,這倆人還是全天下鼎鼎有名的神棍。

平心而論,站在宮盈的角度來看,她剛剛說話的語氣含有鼓勵與認可。

卻不想,在彆人聽來,卻像極了“死豬不怕開水燙”。

她的態度惹得衛襄更顯惱火。

“是為了什麼?我當你同師叔一向淡泊名利,卻沒想,這些事情上你們也要摻上一腳,你們可知那般簡單的一句預言,會給彆人帶來什麼樣的麻煩。”

說到這裡,他呼吸猛地一提,拳頭上青筋凸起,聲音壓抑:“師姑,人命在你看來……就那般低賤嗎?”

阿煙盯著宮盈,朝她猛地一陣搖頭。

像是在求她趕緊說,不不這都是誤會。

宮盈跟著她的動作,緩慢地搖了下頭。

衛襄唇角一提,笑得譏諷。

阿煙終於看不下去了,麵對自己這個突然變得消極且沉默的主人,她沒有一點兒辦法,隻能鼓足勇氣站出來:“少、少爺,您怎麼能這麼同大人說話呢?她於你即使沒有生恩也有半個養恩,您、您……”

憋了半天,她也隻憋出了個:“您這麼說,會讓大人傷心的。”

衛襄沒有說話。

先前在天魔宗麵前勇敢得像隻小鬥雞的阿煙,在他麵前化作了可憐巴巴的小鵪鶉,她絞儘腦汁,又憋出一句話:“更、更何況,這事本來就與大人無關!真要有錯,那、那,那也是紀大國師的錯。”

說到“紀大國師”幾個字的時候,她十分心虛地將聲音變作了氣音,說完,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慌忙捂住嘴巴,左瞄右瞄兩下,確定沒其他人會聽到這話,才稍稍安心了些。

“……”衛襄沉默了瞬,“他倆不是一體的嗎?”

阿煙似乎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思考了好半晌,有些不忿地道:“阿煙是不知道少爺為何今日一來就生這麼大的氣,不管如何,大人都算是少爺的親人,少爺難不成還真打算為了些個外人傷了自己同大人的感情?”

這個問題問得過於犀利。

衛襄安靜了下來。

他沒再理會阿煙,轉頭看向宮盈:“師姑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嗎?”

宮盈下意識屏息。

是搖頭,還是點頭,這是個嚴肅的問題。

他似乎真的十分失望,聲音就像是一條破了的船,自河麵之上,一點一點向下沉去,到最後隻剩下孤零零的一角仍舊停留在一望無際的水麵之上。

“師姑曾問過阿襄,準備何時娶親,是否需要你幫忙尋看合適的姑娘。”

“那時候我告訴您,等我有了心儀的姑娘,自然會將她帶到您麵前。”

他的眼睫輕顫了兩下。

聲音在這裡停住。

又安靜了良久良久,才接著將下半句話說出口:“現在看來,恐怕未來也不會再有機會了。”

他的聲音裡包含著滔天的,複雜的情緒。

宮盈一時之間甚至分不清,他的表情究竟意味著什麼。

卻見下一刻,他緩慢鞠了下躬:“受牽連而死的那個姑娘,不是彆人,正是衛襄喜歡的人。”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另則,這事我會替父親調查下去,若當真與婆牙殿有關,若你們當真利用身份地位,為一己私欲背信棄義愚弄他人,這事……”

這已經算是威脅了。

可看他的語氣,分明是已經篤定。

不過,按

照邏輯來看,這事的確很有可能同紀國師有關係。畢竟他一個預言家,好端端的,為什麼要置宮烈一家於水火之中。

若當真能看見未來,那也應該清楚,這類事情曝光出去,會給宮家帶來多大的傷害。

宮盈的內心,充滿了惆悵。

當麵被表白,還是在這種情況下,按照正常反應,她應當是臉紅害羞才對。

可這會兒,她完全是一種被雷擊了的感受。

腦袋在一個非常短的時間內,接收了太多的信息,這會兒她的思維稍稍有那麼一點點跟不上。

喜歡不喜歡的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衛襄到底是什麼身份?

她一直以為大家都一樣,是那種可以快樂奔跑在夕陽下、縱情於田野裡的普通民(qiong)眾(bi)。

可這會兒,人家不光同婆牙殿扯上了關係。

還一副地位比婆牙殿更牛逼的樣子。

畢竟不牛逼也不敢威脅天瀾魘師。

這……難道真正窮得到處流浪,靠著偷來的兩個錢袋勉強過過日子的,就她一個?

宮盈酸了。

一直到衛襄從麵前離開,她都還沉浸在那股酸酸溜溜的情緒之中,無法自拔,並且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思考方向完全偏離了正規。

還是阿煙的聲音喚醒了她。

“大人還請不要過度傷心,衛小少爺隻是還……還年幼,不知您的辛苦。”

宮盈仰頭看她一眼,默默開口:“你說,真的是我的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