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 28 章(2 / 2)

他自己也紅了眼眶,好像並不僅僅是在說林西。邱菱角一直麵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出電梯,迎麵灌進一陣冷風,吹得氣氛更加蕭瑟。

失敗的難受要自己去消化,顧灼灼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拍拍他們:“好了,讓哈圖送你們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還要上課。”

季羨大步往外走:“不用了,我家人來接我。”

顧灼灼問剩下三人:“你們呢?”

三人搖搖頭,便一起上了哈圖的車。

顧灼灼把他們一個個送進去,昏暗的停車場裡,遠光燈映著飛舞的塵埃。他口中呼出白汽,扶著車門對哈圖說:“好了,你們先走吧。”

小唐一聽就要下車來,被顧灼灼攔住:“你也回去。”

哈圖:“那你呢?”

顧灼灼晃了晃手機:“溫嶽來接我。”

他的眼睫毛上沾了霧氣,一眯顯得分外溫柔。哈圖嘖了一聲,問他人到哪兒了,要不要先進車裡避風。

顧灼灼沒說散場時才看到溫嶽的微信,剛剛說結束了,溫嶽就說來接他。

海庭在郊區,溫嶽過來起碼四十分鐘往上走,現在跟著哈圖的車才是最快捷的選項。但是溫嶽說要來接他,他……怎麼拒絕得了!

但是時間很晚了,幾個小的也很困頓,他隻和哈圖說溫嶽馬上到了,目送他開走。

頭頂白熾燈閃了閃,顧灼灼努力忽略這種鬼片開場似的場景,拿出手機玩。一看電量,百分之三。

顧灼灼:“……”

他手插進空蕩蕩的衣服口袋,想起來包還在小唐那兒。

顧灼灼:“…………”

心情忽然不可控地down下去,就連試鏡成功的喜悅都被衝淡了。這些天為了減重節食,好像很難開心起來,回到了上輩子那種做什麼都提不起勁的狀態,小挫折讓他覺得喪,不順心的事加倍讓人煩躁。

他想立刻馬上見到溫嶽,再窩進一個舒服的懶人沙發,麵前堆一堆高熱量食品。

委屈還沒蔓延開,停車場忽然有車進來。

幻影穩穩停在麵前,溫嶽說:“上車,帶你去吃飯。”

…………

溫嶽和他開著空調的豪車仿佛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在雪地裡擦出來的幻影,還是第三根火柴擦出來的,散發五彩光芒。

顧灼灼不知道怎麼,突然鼻子一酸,抬手擦了兩把眼淚,下一秒就被溫嶽拉進了車裡。

溫嶽把車門砰一聲帶上,司機開出去,他聲音緊繃:“怎麼了?”

顧灼灼不知道怎麼解釋,就是在這一瞬間,他心酸於渴望了很久的關心,好像自己在雪地裡擦了很久的火柴,擦到麻木,明明沒人問就可以一直沉著應對,這時偏偏有人問了——冷不冷?

人就是這樣,輕易得到的不知道珍惜,溫嶽的關心他上輩子不僅不喜歡,還很厭煩,他每每想著煩死了出去通個宵老男人都要打三四個電話,我媽都沒這麼管我。

但他同時肆無忌憚地享受好處,他冷了,餓了,害怕了,就會叫溫嶽。

最後一場空。

溫嶽整個人都繃緊了,再三確認他真的沒有受傷,還拿額頭和他碰過沒有發燒,問他到底怎麼了。

顧灼灼:“我好餓啊……”

溫嶽:“…………”

溫嶽最後帶他去了原先定好的烤肉店。

這家烤肉在離海庭較近的商業區裡,二十四小時營業,晚上吃夜宵的人很多。附近都是高檔住房,這條街的店人均都相當貴,但江城有錢人很多,店裡人聲鼎沸,就差要排號了。

即便人均高,仍然是溫嶽不會去的店。他第一次坐在需要自己烤肉的烤盤前,而且沒有服務員來點餐,這讓他感覺不好,眉頭漸漸蹙起。

相比溫嶽的格格不入,顧灼灼要接地氣很多。他十年前離家出走時什麼地方都睡過,什麼飯都吃過,現在在劇組,還學會了跟著工作人員小姑娘一起點奶茶外賣,已經很熟練了。

於是他掃碼點單,嘩啦啦勾了一大堆的肉,服務員把盤子端來,摞起一座山。

“慢點吃,”溫嶽無奈:“要烤熟。”

滋滋冒油的各種雪花紋路的肉,在烤盤上受熱,蜷起,從紅色變成淺褐色。油星濺開,霸道的肉食香味勾得顧灼灼簡直想一頭栽下去。

他本來是食欲不太旺盛的類型,也不算特彆愛吃,但是這大半個月下來,看到一頭豬他都想著這裡是裡脊那裡是五花下麵腳踏實地的是烤豬蹄。

“試鏡結果怎麼樣?”溫嶽喝著茶,麵目在熱氣熏騰下有些模糊。

“不出意外意外的話,遊元夕是我的了。”顧灼灼已經飛快乾掉了兩盤,進入了優雅進食階段,像一株生命力特彆旺盛的花,澆了點水就挺直了腰杆。

這些肉在家也能吃,但在外麵氣氛不一樣。溫嶽知道,顧灼灼一直很喜歡熱鬨,喜歡接地氣的東西,所以特地谘詢了公司裡幾個秘書,又結合網上評價選了這家店。

看顧灼灼吃得開心,他也跟著吃了兩口。

“溫嶽,我問你個問題。”顧灼灼出口有點猶豫,一直頓著。

溫嶽等了一會兒,笑了笑說:“小朋友可以問。”

顧灼灼:“………………”

“問了你彆生氣,我隻是問問,”顧灼灼說:“身體不好到底是什麼感覺?”

溫嶽沒想到是這樣的問題,手指蜷了蜷。

“我沒什麼意思,就是角色,”顧灼灼解釋道:“遊元夕是個病人,天生體弱,活到十八歲都要燒高香那種,整天咳咳咳,編劇動不動就寫他咳咳咳……我其實,不太能體會這種感覺,演得還是有點浮於表麵。”

他說完又覺得不妥,見溫嶽已經不笑了,心裡惴惴不安,小聲說:“我就這麼一問……”

“我不是遊元夕,各人對待自己有不一樣的方式,你挑選著聽。”溫嶽打斷他,聲音依舊波瀾不興,並沒有怪他的意思。

“我的先心小時候最嚴重,第一次手術前,我父母會當著我的麵討論什麼時候能得到第二個孩子。我母親已經喪失了自然孕育的能力,所以他們不斷地靠試管嘗試,但到我做手術前,都失敗了。”

顧灼灼第一次聽說這件事,驚愕地放下筷子:“叔叔阿姨……”

在他的記憶裡,溫嶽的爸媽簡直是世界上的好爸媽模板,對他總是特彆溫柔,好像犯什麼錯都能包容。一時聽見這樣的信息,竟然覺得不寒而栗。

“第一次手術很成功,”溫嶽繼續道:“我終於不用整天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他們覺得我不記事,但可能是躺著太無聊了,我全都記得。身體好了些,他們開始教育我,也許是因為我活著就是幸運,他們很寬容。一直到十歲,病情又有反複,我才做了第二次手術。”

顧灼灼隱約記得,有半年的確沒見過溫嶽。

“灼灼,我羨慕你。”

周圍傳來杯盤碰撞的聲音,有客人大聲招呼同伴喝酒,還有人突然大笑,然而熱鬨卻被隔開。

溫嶽看著愣愣的顧灼灼,露出一個難以描述的笑:“你小時候會問很多問題,很活潑。我母親看著你,偶爾會感慨,為什麼我不是你。”

顧灼灼:“……”

他心疼得無以複加,捏著杯子眼巴巴地看溫嶽。

溫嶽喝了口水:“反過來分析遊元夕,沒有一個被病痛折磨的人會不羨慕健康的人,他的自信也許不那麼純粹,通常伴隨著自怨和自憐。另外他不希望彆人小心翼翼地對待他,如果差彆太明顯,仿佛在時時刻刻提醒他有病的事實,所以他也會在裝成正常人上努力。”

溫嶽說完,輕輕點了一下顧灼灼的額頭:“收。彆這樣看著我,我不是遊元夕,我已經好了。”

顧灼灼又開始吃烤肉,吃了半盤才緩過來,夾了兩片土豆和蘑菇進去煎:“你最近看醫生了嗎?”

“老樣子。”溫嶽第一次被顧灼灼詢問身體狀況,不太習慣:“不能劇烈運動,注意清淡飲食和作息。”

“我上次問專家,都說你可以適當運動。”

“……”溫嶽:“不要瑜伽。”

“不練瑜伽!”顧灼灼突然振奮:“是這樣的,我那天想了個特彆好的方案,運動強度不大的。一個是你早上陪我練聲,所謂身體好才中氣足,這個可以練肺活量。然後一套太極,其星教我的,說是跟普通的太極不一樣,絕對輕鬆又活動身體,我去學了教你。最後你再幫我壓腿,就壓著我就行了,不費力吧?”

溫嶽一時無言以對,隻盯著顧灼灼。顧灼灼被他看得臉紅,陡然站起來:“我去上廁所。”

坐著不覺得,站起來就撐了,顧灼灼撐著牆走在去廁所的路上,不斷反省下次不能再吃這麼多……

走到拐角,聽見了不和諧的聲音,他皺眉站住了。

一個隔壁日料店的服務員,被幾個男人團團圍住,晚上喝酒的人很多,這邊前麵有個清吧,嘈雜的音樂從半開的門裡轟然而出,在這條走廊回響。

幾個男人應該是喝多了,剛剛從裡麵出來。

來往的路人很多,但沒人願意上前管閒事。這行人裡為首是鮮豔的紅夾克,其他男人清一色黑衣服,那紅夾克拽住小服務生的手臂,蕩漾地問:“小可憐兒,跟大哥哥走呀?”

顧灼灼覺得一肚子烤肉有點要造反的傾向,正好吃多有點亢奮,過去一把拽住那紅夾克的衣擺,用力一拉。萬萬沒想到,這人下盤虛成這樣,這就被他拖倒了!?

顧灼灼自己都嚇了一跳,但他對上小服務生驚恐的眼睛,簡直五雷轟頂。

“林西!?”

…………

接下來一陣兵荒馬亂,顧灼灼先是回去找溫嶽,又打電話給哈圖把他罵了一通,去替林西給日料店辭職,順便了解情況。

最後出來的時候,就看見紅夾克和林西幾人靠牆站成一排,像一群默寫沒默出來的小學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