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導演是光耀的人, 嚴導自己帶著徒弟做幫手, 副導的拍攝任務很少。他主要負責統籌安排，食宿問題，盯著資金是不是在正常使用，夠不夠用，是整個劇組最怕出意外的人。
現在阿玲遲遲不來，戳中他的敏感神經——一方麵怕耽誤了拍攝, 場地多租一天就是一天的錢，一方麵也擔心演員的安全。
劇組大半工作人員都是光耀自己的班子，領光耀的工資, 和副導相熟。他們聞言也都很焦急。
“也不一定有事呢？”化妝師轉頭道：“說不定堵車，也有可能啊，電話打了嗎？”
副導怎麼可能不打？氣憤說：“關機了！不然我緊張什麼？”
顧灼灼身後兩個小場務開始搜索微博，看附近有沒有發生事故，化妝師安慰副導，道具組也有人來了, 幫忙分析可能性。
還有人幫副導打電話, 發消息, 那邊都沒有回應。
整個後台因為阿玲的遲到變得非常焦躁, 顧灼灼見大家都在忙，拉著苗航找了個不礙事的角落，也試著打了個電話。
果然關機。
外麵, 上一組演員的拍攝已經結束, 副導演快要急哭了, 但找不到阮眉的人也沒辦法，帶著顧灼灼去了拍攝地。
鳴金的定妝拍實景，身後是宮殿和群山，嚴導看到顧灼灼，滿意地拉著他從頭到腳看了看，又問：“他的小女朋友呢？”
“嚴導彆亂說，”顧灼灼忙說：“是普通的合作夥伴。”
“這麼嚴肅，那天聊得不高興嗎？以為你們年輕人會有話聊的，感情是處出來的嘛。”嚴導左右看看：“所以人呢？”
副導演擦汗，插話道：“還沒到。”
“嗯？”嚴導詫異：“打電話了嗎？”
“……一小時前她就在路上了，這會兒手機不接，我們也很著急。”副導皺著臉說。
“這樣啊。”嚴導見過大風大浪，沒有生氣，隻是淡淡說：“那先拍小顧的吧。化妝師呢？過來把頭發再弄一下……”
兩位主角，一個人就有三套定妝。不同的場景，服裝，造型。
輪到顧灼灼，隻有他單人一張，和與阿玲一起的合影。
哈圖這時到了，指揮小唐把直播又開開，直播間裡的粉絲都瘋狂了，人數創下新高。
——古！裝！灼！灼！我又可以了！！！
——天哪那個白衣小哥是我們灼灼嗎……
——被化妝師擋住了！唐唐姐求求你移動一下，湊近一點好不好！？用上你飛簷走壁的功夫！
小唐看到彈幕，求助地看向哈圖。哈圖小聲說：“不用太近，彆影響導演拍攝。”
小唐於是點點頭，冷酷地任彈幕炸開天去，隻遠遠拍晃動的小人。
過了一會兒，妝容和發型都調整到嚴導滿意了，顧灼灼才又以全貌出現在小唐鏡頭裡。
道具組把書簡給他。
顧灼灼背靠走廊，手中抱著書簡，白衣鑲金邊，衣袖上是墨色竹子紋樣，長長垂下。
他頭發紮了一半，剩下的披散及腰，被化妝師燙了些微卷的效果。一陣風吹過，純黑長發微微擋住側臉，襯得膚色愈發蒼白，人也顯得瘦弱。
嚴導喊道：“遊元夕！”
顧灼灼朝鏡頭看去，眼中一派平靜溫雅。
攝像拍了幾張，顧灼灼又換了幾個姿勢。嚴導想了想，跟副導演商量讓他再拍個走過長廊的片段。
因為阿玲沒來，副導現在巴不得多拍顧灼灼拖延時間，也顧不上心疼場地用時。商量妥以後，禮儀老師過來，教顧灼灼走路儀態等常識。
顧灼灼認真聽了，演示了幾下，禮儀老師誇他學得很快。
“你有舞蹈基礎？”禮儀老師驚喜：“就是這樣，頭頸肩不動，腳步要小和穩……要做到在你頭上頂一杯水，你走路時水不晃動，就是那種感覺。很好！”
“學過一點武術。”顧灼灼解釋，又走了兩步，便開始拍了。
他抱著書簡，從走廊後方向前走。攝像機設置在走廊外側，後方，一開始能拍到顧灼灼的側臉，然後白衣少年逐漸向前，隻能看到他長發搖曳的背影，漸漸被一根根紅色立柱隔開，越行越遠，及至模糊。
這個幾秒的片段，嚴導要的是一個驚鴻一瞥的效果。拍完一看，果然很不錯，最開始那幾幀畫麵給人的衝擊力極強，讓人不禁想，這個少年是誰？讓我再看一眼，看一眼正臉啊，拜托了拜托了……接著抓心撓肝地眼睜睜看到他走到儘頭，少年都沒有回頭。
完美！
嚴導十分滿意這個顏值擔當，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終於想起來：“阿玲呢？”
此時顧灼灼終於告一段落，拿起手機朝小唐的攝像頭打招呼。
“久等了。”
——啊啊啊啊啊一點都不久！
——我枯了哥哥你太好看了，竟然是卷發我死了，被你甜死的
——感覺這次是個脾氣很好的角色哦？是不是身體也不好啊！粉底一打更心疼了，唇膏都是裸色的！
“對，遊元夕身體不好，很倒黴。所以大家一定要保重身體，就算工作忙也要抽時間鍛煉哦？讓自己健健康康的，才能一直看到我啊？”顧灼灼開了個玩笑，等彈幕發酵了一波，才說：“今天的直播差不多了，一會兒工作結束吃個飯回賓館。之後就是正常工作，會一直在劇組。”
彈幕一片不要啊的呼喊，顧灼灼笑了笑：“讓你們小唐姐姐也休息一會兒，好嗎？手都舉累了，還追著跑了一路，太不容易了。”
——嗚好叭，助理姐姐辛苦了
——灼灼營業太少啦，平時也不發自拍，不發日常，一進組我們不是更看不到你了！讓小唐姐姐多拍一點好不好啦……
——這個定妝照和宣傳視頻什麼時候發啊？迫不及待看成片了嗚嗚嗚，光是直播都好好看了！
——灼灼你也保重身體呀
“好，微博我儘量多發，定妝我說不好，也許十天半個月，也許拍完才會發，要看定檔情況和劇組宣發的意思。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相信他們可以做到最好。好了，大家下次見，謝謝你們支持鳴金。”
顧灼灼雙手合十：“最後祝大家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小唐按下結束鍵，總算鬆了口氣，顧灼灼臉上的笑瞬間消失，問走過來的哈圖：“阿玲怎麼回事？”
導演和副導那邊圍成小圈子，正在討論這件事。
現在整個劇組都被驚動了，連舉反光板的工作人員都在議論。
哈圖拎著他的外套，讓他先披上，搖搖頭說：“本來也不是什麼重要角色，估計就不拍了吧。”
果然，五分鐘後，導演開始叫下一個演員拍定妝。
鳴金劇組人多，能叫上名字的主要角色也多。除了顧灼灼，還有近十個有定妝照待遇的重要配角，在後麵排著隊呢。
苗航在顧灼灼前一個拍完，這會兒衣服都換好了，大爺似的走過來，手一抬搭在顧灼灼肩上：“看著呢？拍完了？挺快的！下一個誰？你的阿玲呢？”
他連珠炮似的一問，身後的入口處突然一陣騷亂。
嚴導他們聽到動靜，紛紛回頭。
竟然是阿玲到了。
她穿著灰色大衣，戴墨鏡，巨大的毛領把巴掌臉襯得小小的，妝容明豔而精致。身後跟著三個男助理，還有一位穿卡其色夾克的圓臉男人，助理們一人拉兩個三十寸的拉杆箱。
因為王宮地麵鋪的石頭凹凸不平，發出轟隆隆的聲音。
那陣仗大的，吸引了所有人詫異的視線。
“啊，你們已經在拍啦？到我了嗎？”
她摘下墨鏡，帶著助理快步走到人群和設備聚集的主殿廣場，左右看看，看到顧灼灼他們還打招呼：“啊，顧灼灼，苗航！”
“到你了。”一個場務小聲說：“剛剛還在說你沒來。”
“嗯？”阿玲驚喜：“那太巧了啊，我不用等啦。”
說罷她回頭看那個一臉灰敗的圓臉青年，得意說：“你看，我說的吧，這些人做事就是磨磨唧唧的，一般都會把時間說早了讓你過來乾等……聽我的，不就正好嗎？導演，我來啦，我現在去換衣服嗎？”
大家都安靜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剛剛全劇組還真情實感地為她擔心，尤其是副導演，就差求神拜佛祈禱了。
化妝間裡還有幾個小姑娘剛剛搜了全網的本地新聞，這會兒都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怎麼了？”阿玲見大家都不說話，迷茫問。
此刻，她再遲鈍也感覺到眾人的不友好了，見導演不說話，不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認識的顧灼灼和苗航。
“你遲到了。”顧灼灼微笑，說的話卻很直白：“全劇組等了你兩個小時，你手機也不開，大家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很擔心。”
伴隨著顧灼灼的話，阿玲隻覺得四麵八方的目光像箭一樣刺在身上。
這時，之前忽略的一切都鮮明起來，竊竊私語也灌進她的耳朵，不滿的目光有如實質。
“誰啊？”
“演阿玲的。”
“她是新人？以前什麼都沒演過嗎……沒聽過她的名字誒，這麼傲的嗎。”
“副導說是新人，咱家關係戶塞的，因為不太重要，嚴立寬就沒管吧。”
“咱家居然也會塞人？不過哪裡不重要了……還有定妝拍呢……但她以為她是哪國的公主嗎？影後影帝都不會這麼耍大牌吧，還說我們做事磨磨蹭蹭……”
“少說兩句吧，沒準真是小公主呢？”
“我…………”阿玲臉色發白，想辯解。
但她懵了，什麼也說不出來，攥著墨鏡的手捏得緊緊的。
阿玲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有這麼難堪過。
為什麼會這樣？她從小到大隻有彆人等她的份，無論是旅遊還是集會，甚至她爸組的飯局，她想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從來沒人敢說她遲到。
為什麼今天不過了做了一件她做慣了的事，會有這麼多人對她不滿呢？
阿玲覺得自己完全沒錯啊，這種事約定俗成，通知的時間都會比實際早吧？她隻是不想大冷天在這裡乾等，哪裡錯了？
這不是正要拍她嗎！
“阮眉，”嚴導開口了。阿玲看救命稻草似的看向他，見他還是笑眯眯的，頓時放下心來。
她就說嘛，自己也沒遲太久啊……
“今天你不用拍了，回去和你經紀人重新看一遍時間表，下次不要遲到了。”嚴導說。
阿玲腦袋嗡的一聲：“等等！怎麼不拍了！？不是正好到我嗎！”
副導演裡外不是人，站起來狂擼自己的頭發，怒道：“叫你幾點來的！你又晚了多少！？化妝不要時間嗎？改造型不要時間嗎？衣服不合身還要改也要時間啊！”
副導演說著跑出來，帶著她往外走，還搶了一個助理的行李箱，小聲說：“阮眉啊，就這樣吧……嚴導已經夠照顧你了，他上次還帶你吃飯的，你沒跟他好好處嗎？”
“我……”阿玲不知道怎麼說，心下委屈，眼淚唰地往外冒：“我有好好的啊……”
副導有點絕望，強行拉著阿玲：“你經紀人呢？我不是跟他說好了嗎，怎麼不在？今天電話也一直打不通！”
圓臉青年這時冒出來，尷尬說：“副導演你好，我是小眉的……新經紀人。”
“原來那個呢！？”
“他好凶啊，我不要他當我經紀人……”阿玲哭得更厲害了：“乾嘛啊你們這樣……彆拽了！”
她突然提高聲音，用力甩開副導演，跺腳說：“乾嘛啊！我衣服都要拽壞了！”
幸好他們這時已經走到了門口，離嚴導有一點距離，不至於影響到拍攝。
阿玲不肯走了，氣道：“我要拍！我下次不遲到總行了嘛！又沒人告訴我不能遲到，但我現在知道了嘛！”
她調頭要往回走，副導一把拉住。
阿玲大喊：“放手！救命啊！那個誰，顧！顧灼灼！你還不快來幫我！副導演打我！”
“…………”走到附近的顧灼灼和苗航裝沒看見都不行了，對視一眼過去。
副導氣得發昏，最後一點好臉也沒了，吼道：“好了！”
阿玲一懵，愣愣閉嘴。
“像什麼樣子！？你到劇組來是給你爸丟臉的嗎！”副導一生氣，簡直比嚴立寬還恐怖，他氣從丹田起，離得近了簡直振聾發聵。
“嚴導是光耀千求萬請聘來的導演，劇組他說了算，我說都沒用！你這個情況本來是嚴導給麵子，你再鬨，彆說今天，以後也彆拍了！”
副導又指著顧灼灼：“你看看人小顧，知道人家為這個劇本準備了多久嗎？一個月瘦二十斤！啊？還有苗航，人家拿過獎的，你有嗎？你儘管回去哭，看你爸會不會開了我，我在光耀幾十年，去哪兒找不到工作，要看你爸臉色！？我看他人老了是真糊塗了！”
阿玲這下是真的傷心了，哭都不敢哭出聲，低著頭默默流淚。
心裡正委屈得翻江倒海，突然聽到顧灼灼說話了。
“好了，副導彆生氣了。”
阿玲抬起頭來。
她這才看清顧灼灼的樣子——他還帶著妝，外套裡麵是一襲白衣，垂到腳踝，翩然有仙氣。粉底特彆白，輪廓也被畫柔和了，加上長發，頓時從一個十分男性化的外表，轉成了柔弱青澀的少年。
他好聲好氣的說話時……連聲音都好蘇啊！
阿玲瞬間被擊中了，怦然心動的感覺，是那天在茶社裡沒有的。她直接忘卻了其他，癡癡地看著顧灼灼，心想，要麼讓他留個長發，即使不增肥也可以當我男朋友……
“嚴導那邊還等您呢，氣壞了多不值得，心平氣和才養生嘛，有話好好說。”顧灼灼說。
“對啊，彆吼了，把我嚇一跳。”苗航拍了拍胸脯。
副導演擺了擺手，漸漸喘勻了氣。
“還是你倆好，”副導疲憊說：“小顧好，什麼都不用操心，長得漂亮態度也認真。小航也好，光耀有你是賺了，下次喊談曉曉來，一起喝酒。不像這個小姑娘，要我操心。”
顧灼灼點頭，看向眼淚汪汪的阿玲，溫柔道：“沒事，阿玲還小呢。”
阿玲聽到這一句，眼睛一熱，又湧出眼淚。小哥哥好溫柔啊，對我真好，他跟討厭的副導一點也不一樣，還這麼好看……嗚，好喜歡……
副導這時緩過神，收斂語氣說：“是還年輕。”
顧灼灼接著說：“雖然我們鐘聲的後輩，跟她一樣大的可優秀多了。”
阿玲和副導演：“…………………………”
顧灼灼笑起來：“是真的，我們公司也有個小妹妹，也是才畢業，又認真又努力，基本功也好。更重要的是態度好，絕對不會做什麼故意遲到的事，這……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顧灼灼轉頭看苗航。
苗航忍笑跟他一唱一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