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1 / 2)

第二天蘇玉嬌依舊待在家裡沒出門,直到第三天,門口稀爛的泥巴地被曬乾,鞋子踩上去不再糊一鞋底的泥後,蘇玉嬌才抱著小寶準備出去放放風。

先在張梅家坐了一會,她家那一院子開的姹紫嫣紅的花兒前兩天被雨水打的四處飄零,今天一看,又冒出了很多半開的花骨朵。

各種濃鬱的花香味撲鼻而來,蘇玉嬌征得張梅同意後,閒來無事摘了好多想曬乾了做成乾花香包和花茶。

“以前也吃過這邊的特產鮮花餅,但是卻從來不知道這玩意還能泡茶喝呢。”張梅大方的讓她隨便摘。

蘇玉嬌就盯上了她家廚房屋子角落裡的那顆茉莉花樹,星星點點的小白花點綴在綠葉間,跟院子裡其他碗口大的茶花和月季比起來,毫不起眼。

但隻要湊近了就能聞到,小小的茉莉花也有獨屬於它的清新芳香。

除了茉莉,蘇玉嬌還摘了好些玫瑰花,可惜張梅種的都是普通花種,不是那種可食用的花材,不然她們自己就能做鮮花餅。

以前蘇爺爺有老家這邊的戰友給他送過一些雲省的特產,蘇玉嬌也吃過鮮花餅,她還記得其中有一個口味是玫瑰蜂蜜味的,特彆好吃。

不過陸驍說等搬去分軍區後就抽一天時間專門帶她和小寶去市裡玩,她很快就能吃到她心心念念的鮮花餅啦。

在張梅家坐了一會兒後,蘇玉嬌看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便準備今天直接帶著小寶去團部找陸驍。

省的他每天還要來回跑給她們送飯,太麻煩了。

其實蘇玉嬌也有考慮過要不要好好學一下做飯,但奈何那個土灶她實在不會用,火都生不起來,下廚的第一步她就敗了。

她以前的家裡都是用煤氣,隻要一擰就有火了,可惜這邊還沒普及,不知道分軍區那邊有沒有,如果有的話,她也許就能自己做飯了。

走到這邊的時候距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蘇玉嬌遠遠的瞧見陸驍正在訓練場上陪戰士們一起訓練,沒打擾他,轉頭去醫務室找陳頌。

醫務室裡清清靜靜的,偶爾會有一兩個戰士訓練時不小心扭傷或抻到,過來找陳頌開點跌打藥就走了,大部分時間都是她一個人。

蘇玉嬌來時,她剛給一個胳膊扭傷的戰士按完,塗了一手的藥酒還沒來得及洗,就讓她隨便坐,她則支著手出去洗手去了。

前兩天部隊救助回來的受傷村民已經都走了,聽陸驍說,後續部隊還會派人手過去幫助村子重建。

希望好婆家的房子能儘快建起來吧。

然而人就是這麼不經念叨,她剛想起好婆和她孫女,醫務室門口就有個小戰士領著婆孫倆進來了。

幾人和洗完手回來的陳頌在門口相遇,戰士撓頭說:“她們說是來感謝陳醫生和那些救援的戰士的,我不讓她們進來,這位老奶奶就一直下跪……”

小戰士也是沒辦法了,才不得已領著她們到醫務室這裡。

陳頌趕忙扶住彎腰鞠躬的好婆,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跟小戰士說了一聲,就把她們領進醫務室。

好婆一看見蘇玉嬌也在,忙牽著小女孩就要過來給她鞠躬道謝。

她還記得呢,這位心善的姑娘給她打了飯,還給孫女留了一罐奶粉。

蘇玉嬌抱著小寶不方便去扶她,趕緊往一旁避開道:“婆婆,您不用謝,我什麼也沒做,救您和您孫女的是那些戰士和小陳醫生。”

好婆抬頭,眼眶濕潤的衝她搖了搖頭,隨即說了一大串她聽不懂的話。

她隻簡單的聽懂了幾個字眼,像“謝”,“幫”,“飯”啊什麼的。

陳頌幫她翻譯:“好婆的意思是,謝謝你那天給她打飯吃,還有你給的奶粉太貴重了,她不能收。”

“沒事婆婆,奶粉是給你孫女補身體的,她太缺營養了,吃這個對身體好的。”蘇玉嬌那天本來想給錢來著,但好婆死活不肯收,再讓就急得想下跪。

嚇的蘇玉嬌忙把錢裝回去,但她看那個小女孩實在太可憐了,就把小寶剛吃了小半罐的奶粉留下了,走之前拖陳頌給好婆。

結果好婆連這個都不肯收,孫女情況剛剛好轉就帶著人走了。

“你們,謝謝,救了……阿滿的命。”好婆磕磕絆絆的說著她剛學來的普通話,布滿溝壑的臉上儘是真誠。

那個叫阿滿的小女孩此時把蓋了一塊藍色粗布的籃子遞出,裡麵放著兩塊巴掌大的用水洗乾淨的臘肉。

“這是從我家房子裡挖出來的,謝謝你們救了我。”

阿滿是會說普通話的,她阿媽曾經上過小學,教過她認字和說普通話,可惜阿媽在她六歲時進山一去不回,人至今仍沒找回來。

小阿滿頂著一頭枯草般的頭發,身上穿著一件像是大人不要的舊衣服改的灰褐色褂子,補丁落補丁,褲子也不合身,褲腳肥大,卷起來好幾圈,臉上沒穿鞋,她是光著腳走過來的。

儘管如此,她麵黃肌瘦的小臉上卻不見絲毫怯懦慌亂,一雙純淨的黑眸裡散發著沉靜的光。

祖孫倆身上都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即使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很破舊,也洗的很乾淨。

蘇玉嬌有限的二十多年人生裡,頭一次見過得這麼可憐的孩子,也是頭一次見這麼懂事早熟的小女孩。

陳頌又摸了摸阿滿的頭發,憐愛的蹲下身對她說:“我們救你並不求回報,阿滿現在好好的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回報,這些肉你們拿回去吃吧,我們不需要的。”

阿滿捏著籃子把手的細瘦手指緊了緊,臉上終於露出像普通小孩那樣閃過一絲慌亂,她以為陳頌不要是嫌棄這肉是從泥裡扒出來的。

還沒恢複血色的小嘴蠕動了下,怯怯的解釋道:“這肉是乾淨的,我跟阿婆洗了很久,不臟……”

蘇玉嬌這時放下小寶,笑了下說:“不是嫌臟哦,謝謝阿滿,但是這肉我們不能收。”

天可憐見的,這也許是好婆和阿滿家唯一留下的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吧。

阿滿聽懂了,但顯然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便湊到好婆耳邊用方言快速的說了些什麼。

語速太快,陳頌這個半吊子也沒聽清,但很快她們就見好婆慌亂看過來,隱隱又有想要下跪的趨勢。

陳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好婆按到椅子上坐下,蘇玉嬌也緊隨其後攬住了阿滿。

兩人對視一眼,頗有些無奈。

隨後陳頌仔仔細細跟好婆又解釋了一大堆,最後說她們有規定不能收群眾的東西,不能白拿老百姓東西雲雲,即使是謝禮也不行。

其實這幾天陸陸續續也有好幾家附近的村民提著土特產來部隊道謝,但基本都被門崗攔了下來,今天那個站崗的小戰士可能是新兵,被好婆祖孫倆可憐的樣子弄的心軟了,才破了紀律把人領了過來。

蘇玉嬌低頭也揉了一把阿滿的頭發,真就像乾枯的雜草一樣,粗糙的手感並不好。

看著阿滿那雙和小寶有些相似的水潤黑眸,蘇玉嬌的心徹底軟了。

她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看著還在著急的和陳頌理論的好婆,再看看正被小寶纏著說話的阿滿,她在心裡默默做了個決定。

她想帶好婆和阿滿去分軍區,她想資助阿滿去上學,她這個年紀,本就該和其他孩子一樣坐在書桌前。

但這目前還隻是她的一個想法,兩位當事人還不知道願不願意跟她走呢。

想了想,她蹲下身握著阿滿的小手問:“阿滿,你想去上學嗎?”

陳頌聞言停下解釋看了過來,好婆不明所以的跟著轉頭。

隻有阿滿,她歪了歪頭似乎在思考,過了一會兒先點了點頭,但隨即她又開始搖頭。

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指摳進了衣服下擺的一個破洞裡,用稚嫩的嗓音懂事說道:“我不想去,我要留在家裡幫阿婆種地。”

“如果阿婆跟你一起呢,我帶你們一起走,然後送你去上學好不好?”蘇玉嬌繼續詢問道。

陳頌皺了皺眉喊:“玉嬌……”

蘇玉嬌朝她笑了下,隨後繼續看著阿滿,等她的回答。

阿滿沒有掙紮,隻是繼續搖頭道:“不,這樣,你麻煩,我們不能跟你走。”

小小年紀的她已經學會了不能隨便接受彆人的好意,她本能的覺得蘇玉嬌要帶她和阿婆一起走會很麻煩,不能給這個好心的姨姨添麻煩。

蘇玉嬌剛開始隻是一時衝動,因為看到好婆和阿滿讓她想起以前在槐樹胡同時常聽奶奶和那些老朋友們說她們以前的日子過得多艱難,吃不飽飯更上不起學,所以她給阿滿留下了一罐奶粉,希望能給她補充一下營養。

她從來不是一個爛好人,甚至說白了她其實還挺自私的,如果不是阿滿那雙和小寶過於相似的眼睛讓她忍不住心軟,她可能也不會管這麼多。

其實這對她來說也不算是特彆麻煩的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她可以直接給好婆一筆錢,這樣就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她恰好最不缺的就是錢,二十塊錢,放在她身上就是一件好看的裙子的價格而已。

但祖孫倆卻也不肯隨意接受彆人的幫助,她們雖然身處困境,可心卻依舊純潔如斯。

不過這也正是蘇玉嬌想要幫助她們的理由。

剛才幾人閒聊時,聽好婆和阿滿說起了現在的住所,因為家被衝倒了,她們祖孫倆現在住在村裡彆人家廢棄的老宅裡,除了在泥裡扒出來一點還能吃的東西,其他全都沒了。

蘇玉嬌幾乎瞬間就想到了帶她們一起走的理由,首先好婆能獨自一人拉扯孫女長大,那簡單的生活技能她肯定會,她可以以保姆的身份聘用好婆,至於阿滿,她當然要送她去她現在這個年齡最該待的地方。

“不麻煩,也許你們還能幫上我的忙呢。”蘇玉嬌捏捏阿滿幾乎沒什麼肉的小臉,隨後站起身對陳頌道。

“頌頌,還要麻煩你幫我個忙。”

陳頌皺著眉聽完了蘇玉嬌要她翻譯給好婆的話,隨即慢慢鬆開眉頭問她:“你真的決定好了?”

蘇玉嬌點點頭,“嗯”了一聲才不好意思笑道:“你也知道的,我不會做飯,以後總不能一直帶小寶吃部隊食堂吧,這樣的話,既能幫助好婆和阿滿,也能解決我目前最大的困難,一舉兩得多好啊。”

“這樣倒也不是不行,我幫你問問好婆。”陳頌答應下來。

好婆茫然的看看她倆,又看看孫女驚訝的表情,簡直一頭霧水。

但隨著陳頌翻譯解釋給她聽的話,好婆臉上的神情也逐漸恍惚起來。

“玉嬌想讓我問問你,願不願意跟她去分軍區,她可以送阿滿去上學,同時她想聘用你做她家的保姆,日常買買菜做做飯就好,一個月給你開十五塊錢的工資,而且她願意承擔阿滿上學期間的一切開支,還有你們兩個人的吃住她都包了。”陳頌邊解釋邊心想,照蘇玉嬌列出的這個條件,估計很多人都上趕著樂意吧。

結果出乎意料的,好婆拒絕了。

理由是跟阿滿一樣的,“不能給,你,添麻煩。”

村子裡的人一年四季埋頭苦乾也僅僅是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大部分的人連飯都吃不飽,更何況蘇玉嬌又是每月給她發錢又是送她孫女去讀書,還要管她們吃喝,這一看就是不劃算的買賣。

好婆搖頭,她滿懷感激的看向蘇玉嬌,舉起枯瘦的手連連擺動,“不能,不能這樣……”

蘇玉嬌倒沒覺得自己是冤大頭,她們家的劉嫂一個月就有二十八塊錢的工資,楊敏每月還會給她放幾天假回去陪家人,逢年過節也會拿些糕點布料什麼的當禮物送她,她真心覺得十五塊錢不多。

“唔,頌頌,你是不是沒有說清楚啊?”

陳頌無語的看她一眼,隨後替好婆解釋:“你這條件開出來有大把的人願意上門搶著給你當保姆,好婆是覺得你給的太多了,她不敢接受。”

她倒沒有覺得蘇玉嬌資本主義什麼的,生長環境不同罷了,而且蘇玉嬌想聘用好婆當保姆的初衷也是為了幫助阿滿,她其實也覺得這祖孫倆可憐的很。

便幫著她又勸了幾句,她直接用阿滿的未來舉例勸好婆。

這回,好婆麵上總算猶豫起來。

陳頌再接再厲道:“您要是有什麼話儘管說,我們都想幫一幫阿滿,但您放心,我們不會強迫你們接受的。”

好婆看看孫女,又看看誠意滿滿的蘇玉嬌,抹了抹濕潤的眼角說:“我不要錢,我願意跟你走,你,你送阿滿去讀書就好。”

這裡是軍營,蘇玉嬌是軍人的家屬,尤其她身邊還帶著一個小孩,這些都極大的降低了好婆的警惕,讓她願意輕易的把自己和孫女的身家性命交托出去。

“她說她不要錢,願意跟你走,隻要你送阿滿去上學就行。”陳頌在心底歎了口氣,原樣翻譯好婆的話。

蘇玉嬌沉默了下,總覺得這樣好像是她在占老人家的便宜,想了想道:“要不,你問一問好婆,我給多少錢合適,她這麼大年紀了,要給我打白工,搞得我怎麼像剝削人的舊地主一樣。”

最後一句話是這個時代的禁語,所以她說的特彆小心。

“……”

陳頌簡直想衝她翻個白眼,但還是儘職儘責的向好婆傳達了她的意思。

好婆驚訝的看向她,一邊搖頭一邊擺手:“不,不,不要,我不……”

又勸了好一會兒,好婆才猶猶豫豫的伸出五根手指。

“五塊?是不是太少了?”蘇玉嬌問。

陳頌:……

其實好婆說的是五毛。

在這個集體生活的時代,好婆一天乾到晚也就能掙個幾分錢的工分,一年到頭攢下來,再加上阿滿每天給大隊割豬草掙的,到年底也將將能有個二三十塊錢,這些錢全換成了粗糧作為她們的口糧,祖孫倆幾乎從來沒摸過錢。

至於彆的什麼喂雞喂鴨下蛋賺錢的方法,人都吃不飽飯了,哪有餘糧喂牲畜啊。

就她們今天帶來感謝的兩塊臘肉還是過年時村裡分的,舍不得吃做成了臘肉放到了現在。

在好婆看來,蘇玉嬌又管她們吃,又管阿滿上學,這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簡直是活菩薩顯靈,還要給她什麼工資,不不不,不能拿,這錢拿了她心裡頭有愧啊。

蘇·活菩薩·玉嬌:“五塊錢我覺得有點少了吧,不過最主要的是我想讓阿滿去上學,如果好婆覺得可以的話,那就五塊吧。”

大不了之後她給祖孫倆做幾身衣服,多補充補充營養,彌補回來就行。

雙方這就算是談妥了,蘇玉嬌就跟好婆說起她們過兩天就要動身去分軍區的事,讓好婆今天先領著阿滿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到時候過來跟她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