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山海鏡[無限] 往生闕 7810 字 5個月前

刺目的光散去,短暫眩暈過後,薑遺光立即站穩身體,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

天色陰暗,日光穿不透層層烏雲似的,風猛烈到幾乎能將人刮跑。他站在一條不算太長的隊伍末端,位於他身前的少女正好向前移動一位,薑遺光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守在房屋外圈層層把守的衙役與士兵們齊齊轉頭看向自己。

“快跟上。”見有兩個衙役要上前來,排在薑遺光前一位的少女立刻低聲警告。

薑遺光掃一眼那少女,她呼吸低淺,隱約能感知到身上溫熱,不似邪祟,前方排隊的人也都帶著活人氣息,便跟上前一步。

那些衙役們停頓一會兒,半晌,慢慢僵硬轉回去。

薑遺光低聲道:“多謝。”

心中微訝。

方才他還坐在濕冷昏暗死牢內,不過一晃眼,便換了片天地,任誰也難以反應過來。

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傳來,知曉這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更覺怪異。

這兒不是大牢,看上去……也不是柳平城中任何一處。

禮房、把守官兵衙役、搜身……科考?

年幼讀書時,曾教導過他的夫子同他說過科舉的流程。學子需經過縣試、府試後成為童生,又經院試考核方才成生員,俗稱秀才,再經曆往上的鄉試、會試、殿試等,擇出天下讀書人向往之榜樣。

他的夫子是一名舉人,因受舞弊案牽連失了大好前程,即便後來還了清白,也再無出仕機遇。夫子將希望都寄托在雖年幼卻已顯示出不俗的學生身上,與他詳細描述過自己幾次參加考試的情形。

科舉一途,既是通天大道,也是多少讀書人一輩子跨不過去的天塹。朝廷為了穩固根基,也是設下重重關卡,以免擇上學術不精者。

以縣試為例,為防止冒認身份,縣試時需要五位學子互結作保,其中任何一人出事,都會牽連到其他四人,五人互相指認身份擔保後才可入場考試。薑遺光就是因無人願意同他擔保,至今都沒能踏入縣試考場。

但不妨礙他遠遠圍觀過。

的確像是縣試,又有許多不同。四周景象朦朦朧朧模糊得看不清,好似包裹著一層霧,唯有隊伍前用作考場的禮房高大清晰映入眼簾。

巡邏的士兵與衙役們雖身著皂吏官服,麵容卻模糊不清,隱約泛著死人才有的腐臭氣息。

唯有這一列正排著隊的人,帶著活人的生氣。

經曆過這些天的離奇詭事,薑遺光自然不會以為那些衙役官兵們是活人,恐怕這場考試另有蹊蹺,但他無法離開——

薑遺光有種預感,貿然脫離隊伍,一定會被殺死。

隊伍最前方站出來兩位似乎是主考官的官員,圓領青袍,上繡白鷳,其中一人從袖中取出一卷軸抖開,大聲宣讀著什麼,但那聲音忽遠忽近、斷斷續續,近乎無意識發出的夢囈,竟一個字都聽不清。

“糟糕……”前方少女輕皺眉,微微側頭同薑遺光搭話,“你能聽清嗎?”

除她以外,薑遺光能看見前方不少人也低低交談。隻是他不便越過少女與那些人詢問,隻得作罷。

他搖搖頭,露出一個溫和又疏離的笑:“我也聽不清楚。”

他總是這樣,表現得格外無害。

少女眉頭鎖得更緊,斜眼打量他幾眼,前方人往前移動,她順勢向前走一步,薑遺光跟上去。她低聲問:“你是頭一回來?你的鏡子呢?”

薑遺光不明其意,但立刻想到那麵引發異變的鏡子。他不知那鏡子是什麼,沒有回答問題,而是不動聲色反問:“既要問我,為何不說你自己?”

少女本以為眼前沒見過的這人會是第一次入鏡,沒想到看著不像,便老實答道:“自然是收起來了。”又一張望,皺皺眉,“看樣子這回是真考科舉,也不知考題是什麼,你書讀得如何?可有考取功名?”

方才那種情況,即便走到前麵也聽不清“考官”的題目。可不知道題目又該怎麼做?

更何況,她的四書五經學得並不算很好,女夫子考教時,總排不上前列名次。

眼前這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

薑遺光尚不明確她為何要與自己搭話,他並沒有感受到對方的善意,但他已習慣了不爭人前:“尚可,未曾考取功名。”

少女麵色不免更加灰敗,死死咬緊了唇。

她該怎麼辦?

她不想死……

在他們談話期間,隊伍又往前移動不少。禮房大門洞開,門內並不昏暗,和周遭一樣霧蒙蒙的,上一個人踏進去,立刻就看不清了,好似被那團朦朧的霧吞了進去。

薑遺光察覺到少女在恐懼。

不僅是她,前方其他人也因著這變故竊竊私語起來,都是些等會兒如何答題才算考過的猜測。所有人麵上都帶著恐懼,那種懼怕絕非尋常難事引發,而是更深層的、麵對死亡時無法遏製的畏懼。

薑遺光心裡湧上一個不明確的猜想——

他隻有完成這次考試,才能離開。

才能活著離開。

……

很快,隊伍就排到了薑遺光。他如其他人一般維持著些許驚懼的神情,任由衙役拿著一張名單核對,微抬起頭任由衙役打量,又在示意下脫了外袍。

說來奇怪,他雖被關在死牢,獄卒們卻像是得了誰的授意般,並未折磨他,不僅提供衣食,梳洗方麵亦不落下。是以薑遺光此刻氣色尚好,身上也不邋遢。

但這目的不明的優待隻會讓他更加警覺。隻是他還未從獄中逃脫,就來到了這個奇怪的地方。

衙役接過外袍,仔細檢查。

即便距離這樣近,他也看不清衙役的模樣。就像有一雙手強行抹去了他們對衙役麵容的印象,唯有它們身上那股陰冷、腐臭的氣息,令人作嘔。

但薑遺光看到了衙役們的眼睛。

瞳仁渙散混濁,充滿血絲。

那是死人才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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