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楚嵐立刻反應過來,眼前的薑遺光是假的。
更糟糕的是,她把真正的山海鏡給扔了。
冷汗逐漸往下流,身前是厲鬼,身後是懸崖,她無路可退,無處可逃。
容楚嵐深深吸口氣,再次暗恨自己方才被驚嚇到失了神智,竟錯把真正的救命符給扔了。
現在該怎麼做?
該怎麼辦?她真的不會死嗎?
容楚嵐慢慢往旁邊移動。
不知怎的,她想起自己小時候聽嬤嬤說過的一個故事。
曾經有個農夫,無意間招惹了一個惡鬼,那惡鬼說當晚要來取他性命,農夫害怕極了,去求當地的一個神婆。神婆給他一張符,叫他貼在門上,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回答,不要開門,天亮雞叫後,那惡鬼就會消失。
農戶回家後,把符貼在門上。夜半時,果然傳來敲門聲。先是妙齡女郎的叩門,道夜深了害怕,農夫不應。再後來傳來他母親的聲音,而後有野獸啃食,母親呼救。再之後,他妻子、兒女等聲音皆在門外哀哀哭叫。農夫已知是惡鬼,心硬下來,絕不開門,迷迷糊糊睡著了。
睡夢中,農夫聽見門外傳來的雞鳴,知自己躲過一劫,又有人敲門,神婆告訴他,可以出來了。
農夫興奮地打開門,卻見門外站著一個無頭女屍,手裡捧著一顆頭顱。
它手上的頭顱張張嘴,發出了神婆的聲音。
年幼時的她聽了這個故事,有些害怕,又覺那農夫蠢笨。
可現在看來,自己又聰明到哪裡去呢?照舊被惡鬼障眼法所誤。
“薑遺光”逐漸走近了,那張熟悉的臉上露出了他絕不可能有的神態,那樣慈悲,滿是不忍,就好像一尊真正的佛陀,入世,度世。
容楚嵐往側邊跑去,她在一列高大的羅漢像後,與懸崖隻在咫尺之間,可她無法從羅漢像之中的空隙逃出來。
每經過一尊羅漢像,她都會從那縫隙中看見不緊不慢朝自己走來的薑遺光。
滿堂慈悲死佛像,他倒活了過來。
正衝她笑。
一直盯著她笑。
恐懼到極致,容楚嵐反而頭腦冷靜下來。
她慢慢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不動了。
兩座雕像中的“薑遺光”也不動了,靜靜地站在那裡笑。又像在看她,又不像是看她,眼裡空茫茫,裝了整個人間。
它也沒有動。
容楚嵐死死地盯著他,不動,不聽,不說話。
是了,方才她又糊塗了。
既入山海鏡,他們的命就歸鏡所有。
山海鏡即便不在身邊,鬼也不能奈何她。它會想辦法變出一切幻境,誘她扔了真正的鏡子,然後不斷恐嚇她,讓她受驚奔逃。
但這鬼卻不能真正過來殺死她。
“你殺不了我。”
“我猜,這些也是幻覺吧?”容楚嵐說著,心跳得很快。
她逼自己閉上了眼睛,席地而坐,捂上耳朵,不動了。
現在,隻能希望薑遺光發現破綻了。
閉上眼的瞬間,她感知到,有什麼東西在不斷接近自己,慢慢地靠近。
她把眼睛閉得更緊了。
四方平台兩側的羅漢漸漸往中間傾下來。
它們本就高大,隻不過和那座看上去遮天蔽日的佛像一比要小不少而已。可也有三個人疊起來那麼高。
它們似乎沒有動,可薑遺光能看到,這群羅漢的麵容變得更加猙獰、凶惡。不論在哪一處的羅漢像都逐漸往下倒,而它們要倒向的正中央,就是自己。
頭頂天空被籠罩住,一顆又一顆猙獰凶煞頭顱往下來,將他包在其中。
薑遺光站著沒有動。
原和他背靠背的容楚嵐不見了,薑遺光叫了兩聲也沒回應,知道她或許出了事,再喊也是無用,遂不再喊,不斷往四周看去。
羅漢像傾倒,佛祖像流血淚,山海鏡一一照去,卻隻見霧蒙蒙一片。
都不是,都不能收入鏡中。
鬼究竟在什麼地方?該如何收了它?
收入鏡中變成死劫,他又要入鏡去渡這場死劫麼?
誰是鬼?
佛像不是鬼,十八羅漢不是鬼,在場的都有可能是鬼,也都可能不是。
那些羅漢像詭異地彎下腰來,越湊越近。原先擺在高處看著已經挺大的一顆腦袋,湊近後顯得更大,一旦墜下,任何一顆都能當場把中間看著單薄的少年砸死。
鏡中還是沒有,什麼也照不出。
羅漢們腰彎得更低,扭曲地疊下粗壯腰身,離當中的少年越來越近,眼看就要壓塌下去。
既不是它們,那麼……
薑遺光突兀地將鏡子反了過來,照向自己。
他“看見”鏡中自己的眼睛,被一雙手捂著。在山海鏡翻麵的一刹那,那雙手迅速縮了回去。
隻一刹那,十八羅漢還好好地在原地,流下血淚的佛像麵上乾乾淨淨,就連擠在一起的山路也靜靜地敞開一條道。
一切和之前沒什麼兩樣。隻一點——容楚嵐不見了。
隻有一麵小鏡子落在地上,倒扣著,鏡麵朝下。
厲鬼退卻了?它帶走容楚嵐以後,就退縮了?
薑遺光仍站在原地沒有走,他眼前那條小道儘頭,傳來隱約人聲。
有外人來了。
“聽說這兒還有一尊更高更靈驗的佛,有緣之人方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