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齊立刻明白過來,沒有理由也要殺人,這樣的惡人怎麼可能忍住作惡?到時隻會更囂張,善城追查惡人也隻會更嚴。
周齊道:“也不知是誰,何必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莫單道:“若做事都事出有因,也稱不上惡人了。”
薑遺光立過誓,又落下一滴淚來。
眼淚對善人很有用,也隻有善良人會信其他人的眼淚。他一落淚,頓時惹來不少人疼惜。
這樣一個少年郎,還對天、對獬豸發過誓,他怎麼會是凶手?
“我知道你們在尋真凶,但是我……”薑遺光抬起頭,清晰地說道,“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我又怎麼會殺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中幾人皆不可置信,很快又掩飾過去。
城主驚訝,從衙役後方出來,親自問他:“怎會如此?你的眼睛怎麼了?”
薑遺光沒有明說,苦笑一聲:“城主若不信,一試便知。”
城主道:“我怎麼會不信?”他喚來衙役,“還不快請大夫來,或許是得了什麼急症,治好了就能看見了。”
薑遺光搖搖頭:“可能是我哭了太久吧,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我也不想……”他說著,抬手抹去眼角再度湧上的淚花。
心裡卻平靜無波。
他是故意說出來的。
善人最憐弱,他占了個年齡小的便宜,現又雙目失明,真正的善人必然會對他更加維護,同時,更洗清嫌疑。
而藏在善人中的惡人,和入鏡人中的惡人,想要擇人下手時,還有什麼比一個瞎子更好的靶子?
至於他……善惡、人鬼,皆無法用眼睛分辨,失明與否,也沒多大區彆。
沒了眼睛,他還有耳朵,有鼻子,能聽能聞能說話。
大夫被衙役們帶著匆匆趕來了,又是紮針又是扒眼睛看,點了燈湊到少年眼睛近前,對方瞳孔渙散,並未如常人般針縮起來,大夫就知道,他是真看不見了。
“……隻可惜,老朽還看不出是怎麼回事,隻能先抓點藥養著,興許會好起來。”大夫把了把脈,瞧著也不像憂思傷肝。
他真看不見了。
城主目光慈和,歎了口氣,到他身邊來,忍不住撫了撫這位年齡能當他兒子的少年。
薑遺光卻趁這時機略有些生疏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他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稟告城主,我雖然看不見,但我聽到了一些怪聲。”
“但我不知道場上有誰,不敢說,隻能私下稟報給你。”
城主同樣低聲說:“我明白了。”
他裝作無事,請薑遺光下去休息,剩下的人繼續審。
薑遺光被衙役帶下去了,也就沒瞧見,在那群人中,還真查出了幾個混進來的惡人。
善城對外來人從不設防,要在善城定居也簡單。這抓的六七人中,大多是今年來的,隻因善城百姓生活和樂安寧就來了,竟也叫他們偽裝了下來。
但其中最令人心驚的,是一個名叫李葵的男子。
李葵是十幾年前來到善城的,早已娶妻生子,就住在王嬸隔壁的小院裡。前幾日他妻子因老母生病回娘家住,才讓他一個人在家中,做下這等惡事來。
李葵的妻子也在人群中,不可置信地看向丈夫。
一起生活了七八年的男人竟是惡人?她完全無法想象。
連帶著她懷中的孩子也禁不住哭起來。他知道惡人是不好的,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爹爹竟是惡人。
周邊人連忙寬慰他們孤兒寡母,道惡人狡詐,被蒙蔽也情有可原,隻要他們肯狠下心和對方斷了就好。等他們被感化了,再回來也不遲。
城主卻第一回沉下臉。
他還記得李葵,曾也在黑太陽和獬豸像前立過誓,那時的他心如明鏡,不染塵埃,不久前看到他,也覺此人憨厚淳樸,短短幾日就成了惡人,必定是有人誘導。
能連李葵都拖入歧途的惡人,又該有多麼險惡?城中又有多少這樣的惡人?
隻是,他心中也明白,要全城搜索是不行的,善城有數十萬人口,叫每個人都對太陽發誓,還要叫人盯著,少說也得數月。
而且,一旦排查起來,少不得又有惡人借機作亂,再誘人入惡途,再者,也不能過於勞煩獬豸大人。
城主下了幾道法令……
女子依舊在哭訴,薑遺光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細聽,似乎是她丈夫要被關起來了。
薑遺光靜靜坐著,瞳仁渙散,相較之前的偽裝,這會兒的他,任誰看都不會懷疑他已目盲。
昨晚,他回陳氏屋中後,趁夜裡夫妻二人睡熟,又出來。
他記得每戶人家的情形,王嬸全說了,他便也知道,李葵家中無人,摸黑翻進去。
善人不會說謊,不會作惡。
所以,一旦他們作惡,說謊,妄言,他們就會立刻變成惡人。
不是極善,便是極惡,沒有可轉圜餘地。
一念成善,一念為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