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 142 章(2 / 2)

山海鏡[無限] 往生闕 21107 字 5個月前

一爪子狠狠劃在黎三娘手臂,鮮血四濺。

黎三娘本可以拔刀相攔,可在出刀的瞬間猶豫了。

她一出刀,非死即傷。這條狗,不,這個人,他救了自己一命,還救了黎慎之和九公子。

因為這一瞬間的猶豫,便被對方劃在了手臂上。

狗眼裡閃著凶光,張開嘴,咬上黎三娘肩頭。

剝去了人皮,穿上了狗皮的人,這麼多年活下來,和狗再沒什麼兩樣。

張大的口裡,犬齒森森,黎三娘躲得再快,也因為胳膊上傳來的劇痛慢了些,叫它咬在肩頭,撕下一塊肉。

“嘶——”黎三娘吃痛,也顧不得什麼恩情不恩情了,一拳將它打飛出去幾丈遠。

一切發生得太快。

薑遺光飛奔過來,轉頭看一眼黎三娘,再度去追那條狗。

大黑狗嘴裡咀嚼著人肉,眼裡閃著比狼還凶狠的光,落地後滾了幾圈,順勢跑遠了。

它的目標很明確——王家。

王家老爺今日早早就睡下了。

王家上下縞素,驊兒的生母還在她乾娘那兒,隻讓下人回來傳話,說乾娘救不回來,她在乾娘家小住幾日,給驊兒祈福。

王老爺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隻是,這一覺睡得不太.安穩。

王老爺閉上眼,就覺自己走在一條古怪的路上。

這條路又黑又長,沒有燈,濕乎乎的,兩邊牆又高又窄,他就走在路上,前前後後都是人影。

他看不清那些人,也看不清自己,他感覺很危險,想回頭,可他卻知道,自己沒辦法回頭了。

一回頭,隻會掉入更恐怖的深淵。

慢慢的,他聞到了一股花香。

那是芍藥花的味道,冷冷的,從黑暗潮氣中襲來,直往他鼻子裡鑽。

和芍藥花香一同飄來的,還有濃鬱甜腥的血腥味,連帶著一股似乎是貓死後的那股又香又怪的甜香氣。

“爹,救我!”他聽到了驊兒叫他的聲音,驊兒在哭著求救。

王老爺急忙道:“驊兒不哭,爹請來了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把你救好。”可是他張開口,卻說不出話來,隻能發出汪汪類似狗叫的聲音。

王老爺滿頭大汗。

他發覺自己陷入了夢魘中,可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是驊兒托夢嗎?

“驊兒!驊兒!我是爹,你看清楚。”他在夢裡焦急大叫。

可不論他怎麼喊,他嘴裡發出的都是汪汪狗叫的聲音,腦袋也一陣陣發疼,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臉,卻發現有哪裡不太對勁。

還是人的臉,沒有變成狗,為什麼會這樣?

“王老爺,我們冤枉……”

“王老爺……不是我們害的小少爺……您為什麼不聽呢?”

“王老爺,我們冤枉……真的不是我們乾的……”

“求求你了,老爺……放我們走吧……我們一定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他發現隊伍忽然停下來了,前麵那個人轉過身看著自己。

他終於察覺了哪裡不對勁。

一條路上,所有人都是倒著的,倒過來,用腦袋在路上,一跳一跳地往前走。

他還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打!往死裡打!打死了老子給他們燒紙送靈!”

“一群賤民,也敢害了我家驊兒。”

王老爺驚慌起來:“不,不是……我也是,我也是被蒙蔽了,我沒有要你們死。”

他的聲音繼續從四麵八方傳來。

“打死以後,記得頭朝下埋了。”

“我就是要這幫賤民永世不得超生,死也彆想死得安寧。”

王老爺驚慌失措:“不不不,我不是,這不是我說的,我沒有……你們要找就去找吳管家,是他說的!”

那些人回過頭,王老爺才發現自己被裡裡外外包圍起來,身上傳來劇痛感。

一瞬間,天旋地轉,他被丟進了柴房裡。

被拖了出來。

他忍不住張口,脫口而出卻是陌生聲音的求饒。

“求求你們了,真的不是我們,是小少爺自己拿了飛刀和家丁們玩的。那些家丁誣陷我們!”

“讓我們去見王老爺!真的不是……”

他的嘴被堵上。

棍棒劈頭蓋臉打下來。

打完了,還有鞭子,鞭子打完了,又換成棍子,棍子打斷了,家丁們一擁而上,你一拳我一腳。

有人拿粗鹽化進水裡,潑了他一身。

鹽水澆在傷口上,痛苦無比。

“唔唔——”王老爺目眥欲裂,猛地從床上驚坐起。

他發覺自己渾身**,出了一身汗。

“老爺,怎麼了?”躺在身邊的女子柔媚笑道,用手帕給他擦汗,憐惜不已,“可是夢見了小少爺?”

“滾。”王老爺讓她下去。

年輕女子立刻裹了衣服從床腳下溜下去,要走,推開門的前一瞬王老爺又叫住她,“等等,就留在這裡。”

王老爺咽了口唾沫:“給我倒水,就在這兒,哪都彆去。”他指了指床頭。

年輕女子連忙給他倒了水,小心服侍,擦淨汗後,蜷在床邊不敢發出動靜。

王老爺很滿意這女子的識趣,漸漸從那個恐怖的夢中拔除驚懼感,眼皮逐漸靠攏。

忽地,他聽見了響亮的狗叫聲。

還有家丁們慌亂的腳步聲,驚叫,大喊,越來越近。

“怎麼回事?”他猛地驚坐起。

年輕女子也一溜煙爬起來,驚恐地靠坐在床邊。

“快!放箭!不能讓它驚動了老爺!”

“逮住他!”

房外有人大叫。

緊接著,嗖嗖箭雨聲響起。

外頭的燈全都亮起來了,燈火通明,把這一片兒照得跟白日也似。

大黑狗在假山裡逃竄。

黑夜中,他就像一道黑影,沒有人能發現他,可這會兒燈全都點起來,他這樣龐大的身軀便格外明顯。

他不斷躲避,還是被箭擦傷,叫聲愈發淒厲。

大黑狗狂吠不止,聲音傳遍了王家上下。

“連條狗都射不中,你們乾什麼吃的!”

“打中他,打中他!”

“前幾日老爺捕獵的獸夾呢?拿出來,全部安上,不能讓它跑了。”

“看門的人怎麼回事?連條狗都能放進來撒潑?”

管家氣急敗壞,管事的你推我我推你互相指責謾罵,家丁們圍追堵截,婢女、小妾們驚叫躲避,被咬傷的人痛苦哀嚎。

還有些人被一口咬在喉嚨,咬死了,其餘人抱著他的屍首哭。

“打死它!”

“這瘋狗!逮住他!”

王老爺聽了一會兒才明白怎麼回事,自己家中竟然能竄進一條狗來咬人?不由得大發雷霆,又不敢推門出去,踢一腳跪在床頭的女子:“去!和他們說,誰抓住了那條狗,賞二十兩銀子。要是當場打死了,賞三十兩。”

女子沒奈何,隻能壯著膽子出去,找了管事的把話說了。

管事的立刻大聲喧嚷起來。

這下,那些人興致更高,原先手裡拿棍子的,都換成了鏟子鐵鍬或者菜刀。

遠處射箭的也不遑多讓,彼此商量好後,一簇簇箭雨將大黑狗從假山後逼出來,一腳踩進了獸夾中。

大黑狗劇烈掙紮,慘叫不止。

一眾家丁們喜出望外,爭相撲過去,棍棒長刀,一下又一下。

很快,大黑狗便沒了氣息。

“那獸夾是我放的。”

“我剛才射箭把它逼出來的,我要是不逼出它,你們也打不著。”

“最後是我砍了它脖子一刀才砍死的,你們的棍子哪裡打得死這畜生?”

家丁們爭執起來。

那畜生折騰了大半夜,總算死了。

王老爺也鬆了口氣。

他聽一個管事說,那大黑狗好像就是雜耍班子養的,那天因為太凶了亂咬人才沒被捉回來,原先的一點愧疚都悉數變成了憎惡。

不過一群賤民,一個畜生,竟然把他王家折騰成這樣。

要是傳出去,他王家要變成整個槐安府的笑料!

管事恭敬地詢問:“老爺,那狗該怎麼處置?”

王老爺冷哼一聲:“燉了,那些打狗的有功讓他們分著吃。”

管事的哎一聲,恭敬退下去。

王老爺這才鬆了口氣。

越想越惱火。

這群無法無天的畜生、賤民。

死了還要不安分。

等天亮了,他就請人做法,讓他們魂飛魄散。這條狗也是,不是忠心護主嗎?一道送下去。

……

王家圍牆外,匆匆帶著黎恪和蘭姑二人,在角落發現了薑遺光。

他們二人先碰上受傷的黎三娘,托跟著的衙役把三娘送回去後,再按著黎三娘的指路跟過來。

薑遺光正給自己包紮傷口,身上血淋淋的,一看就知是被野獸利爪和尖牙劃破的,比起黎三娘,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是他的神色卻很冷淡,自個兒扯下布條,整整齊齊裹好腿上的傷,又去擦腰上、胳膊上的傷口。

“善多,你也受傷了?”黎恪忙問。

薑遺光嗯一聲,不好奇他們怎麼會來,往王家又高又厚的圍牆方向看一眼,扶著牆慢慢站起身。

腳下一個趔趄,褲腿上滲出血來。

他盯著自己腿看了一會兒,伸手去摸,發現傷口確實包紮好了,隻是血太多,從裡麵滲出來,便沒管。

黎恪心下不忍:“傷的這樣重,我背你吧,彆逞強走路了。”

蘭姑也滿是心疼:“善多,快回去上藥。”

薑遺光道:“沒關係,我可以走。”他看一眼黎恪,直白道,“你走路太慢了。”

其他幾個衙役聽說那狗進了王家,敲門去問,王家門房都被咬死了,幾個家丁聽見聲音去開門,聽他們問起狗,嘿嘿一笑。

“確實,剛才有條不知道哪裡來的瘋狗闖進來撒潑,被咱們抓住打死了。”

“死了就好,死了就行。”衙役說道。

轉頭往記事的小本上劃一道,示意他們又抓住一條狗。

薑遺光低頭看自己的手,也沾著血,大多是自己的,也有那條狗的,他平靜地說:“我沒攔住,讓它跑進去了。”

心裡難過的黎恪連忙說:“這不是你的過錯,你也不想。”他看著薑遺光都覺得疼,不由分說道,“事已至此,快跟我們回去。”

蘭姑亦安慰他:“他也算自己給自己報仇了,善多,你不必介懷。要怪,也隻怪我白日和三娘沒有堅持把人帶出來。”

薑遺光眨眨眼,嗯一聲。

不知在想什麼。

他們都是跑著來的,馬不夠,也沒有馬車,黎恪執意要背薑遺光走,給後者拒絕了,自顧自一瘸一拐走在幾人身邊,回客棧去。

一到客棧,九公子就被他們的慘狀震驚了。

“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姬鉞愕然。

薑遺光不說話,回到自己房間,其他幾人擔心他,都跟了過去。薑遺光也不在意,自己解開方才包紮的布條,其他幾人又是齊齊倒抽一口冷氣。

不隻是爪子劃傷,和黎三娘一樣,腿上也咬了塊肉下來,血淋淋一大塊,深可見骨。

他竟也能忍著走回客棧。

薑遺光洗乾淨手,拿了一些之前積月沒有用完的烈酒,乾淨白紗布沾濕,一點點把上麵沾著的碎石塊和一些不知什麼的臟東西擦下來。他的手很穩,處理好,血不流得太厲害後,自己上了些金瘡藥,再用紗布一圈一圈係起來。

而後,又是身上,手臂上。

背上的劃傷自己實在夠不著了,隻能請黎恪幫忙。

蘭姑去幫著黎三娘了,九公子靠著床,就見黎恪疼得臉都皺起來,小心地給薑遺光處理,反而薑遺光一臉平淡,好像受傷的人不是他似的。

“下回可彆衝動了,保住自個兒最要緊。”黎恪叮囑他,“聽說被狗咬傷抓傷的人之後都會發熱,你要小心些,白天請了大夫來看,不準仗著自己處理好就不當回事。”

薑遺光嗯一聲,答應下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說。

“他的屍體,王家人會怎麼處置?”

王家打死了人,可以拉去埋葬。

打死一條狗呢?

大多數人恐怕都會把狗吃了吧?

黎恪想到這個問題,背脊一涼,和九公子對視一眼,皆有些無法想象。

吃了人肉的狗,並不是狗,是人。

披著狗皮的人……又被人吃了。

王家,廚房。

鍋裡燉著一大鍋熱氣騰騰的肉,加了花椒、八角、桂圓乾,還放了枸杞,濃濃肉香飄出來。

一屋子家丁捧碗等著,喜笑顏開。

一人吸吸口水,說:“這畜生的肉還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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