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三娘被攙扶到一間屋子裡,躺在床上,解了下裙。有人給她喂熱水,還有人替她擦汗。
“不要急,生下來就好了……”
“很快就好,忍一忍。”
婦人們都在安慰她,一間不大的屋裡擠滿了人,有些悶,嘰嘰喳喳說話,反而是即將生產的黎三娘本人麵無表情,隻覺厭煩。
等這個累贅沒了,她就馬上逃。
她觀察過,這些牲畜野獸除了和人地位對調外,並沒有其他特殊能力,野外有草藥,有野果。隻要她小心些,總能憑自己的能力活下去,再想辦法去第一城。
不出意外,其他入鏡人應該也聽過了五蟲國前五城和前十城的差異,按以往死劫來看,幻境幕後之人一定身居關鍵位。其他入鏡人一定會想儘辦法去前幾座城,到那時,他們再彙合……
身下劇烈疼痛,黎三娘隻咬牙忍著。
她對這個孩子毫無愛意,是死是活她都不在乎,總歸她要離開這個幻境,即便生下來又怎樣?那也不是她的種!
黎三娘痛到一片模糊,正因如此,她沒聽見房裡幾個女人壓低的議論聲。
“……上麵還要孩子,越小越好,肉嫩……”
“不是已經交過了嗎?怎麼還要?”
“我們把她的孩子送去,她會不會生氣?”
“……就說她的孩子生下來就死了,等會兒你就……”
一個婦人擠到黎三娘身邊,遞過來一根淺黃色長成人形的木頭一樣的東西。
據說,那是前五城的人發現的一種藥,隻是這種藥又苦又澀,沒有人喜歡吃,隻有快死的、很重要的人才能吃到。
她掰了半截,趁黎三娘張口喘氣時,塞進她嘴裡。
黎三娘費勁地嚼碎,咽下去,額頭上滿是汗水,手背、鬢角皆青筋暴起,喘得厲害。
但她依舊清醒著。
我不能死……
黎三娘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
她得活著,還要活得好好的,什麼死劫什麼厲鬼,都給她玩兒蛋去!
近乎噴湧的血染紅了身下的木床,渾身汗浸浸濕透衣服,一頭長發也濕透了。她抓著不知道誰伸來的手臂,表情猙獰如厲鬼——
終於,身下一鬆,迷迷糊糊間,黎三娘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
她昏了過去。
她也就不知道,其他女人幫忙扯斷臍帶,打好結後,身上還沾著血汙閉著眼啼哭的孩子被一個女人匆忙抱出去,放在一個男人懷裡。
那個男人經常過來,帶走那些不能生的女人。
“真的一定要嗎?她可是個女娃娃,長大了也能生孩子。”遞過去的婦人乞求道。
男人一腳踢開她:“城主等著要,你不肯,現在找個男孩來?”
婦人搖搖頭。
哪裡還有?早就交完了。
男人這才抱著孩子離開。
第九城的城主是一隻豬,生得格外龐大,豬本就能吃肉,可不論是羽蟲國還是毛蟲國,都以不吃肉為尊,它也不好正大光明吃,隻敢抱來小孩子,以滿足自己口腹之欲。
這日,它剛美餐一頓,心情正好,底下的馬就傳來了消息。
聽說十五城亂起來了。
身為第九城城主,它看底下的城本就帶著不屑,第十城還好,十城以後的城池在它眼中和外城沒什麼區彆。聽到這消息,一眾正吃喝的豬們都笑了起來。
“那群東西,鬨什麼?”
“十五城嘛,不稀奇了。”
“怎麼個鬨法?”
來報信的馬也不清楚,它是聽其他的馬說的,傳消息的馬又是從去過其他城的馬那裡聽來的。
“聽說是那裡的獸為了爭草料打起來了,十五城的集市也不開了,那群獸餓壞了,就開始打架……”馬絞儘腦汁,把自己打聽到的零碎消息說出來。
果然,豬們哈哈大笑。
“真是下等城,竟然還能吃不飽。”
“竟然還打起來了哈哈哈,也太無能了。”
肥碩健壯的豬坐在厚實木凳上,桌上擺著它們愛吃的草料、果實,還摻了一點肉,以十五城的消息取樂。
“你說,到時候那些十五城的下等牲畜,是不是又要跑回來?”其中一頭豬笑夠了,發問。
它又嫌棄道:“我可不想它們過來。”
另一頭豬說:“沒事,到時候讓它們去十六城,還輪不到我們。”
“可是王肯定又要我們送草料了,我才不願意。”
“那這也沒辦法……”
一群豬暢想了一會兒十五城的牲畜們因為管不住手底下的獸群而不得不投奔其他城池的狼狽模樣,越說越厭惡,再互相吹捧一會兒,各自告辭。
它們根本沒預料到,十五城的景象遠比它們想得惡劣。
幾個進出的城門都被野獸們關起來了。
各個族群都在發生戰爭。
已經完全不能用打架兩個字形容的血腥的戰爭。
先是虎族和獅族,再然後,鬣狗、野豬不知怎麼也加入了進來。
有狐狸跑去報信,卻被羊族扣下。
羊族在失蹤小羊的房間發現狐狸毛,哪裡還能容忍這狐狸跑來鬨事?當時就宣布狐狸一族全部流放到外城。
狐狸一族在狐王的帶領下,乾脆投奔了獅族,雖然和虎比起來弱,但狐狸靈活,數量又多,幾十隻一起打一個,總是能打贏的。
再再後來,熊、猴、豹等等也都加入了混戰。
一開始是為了搶草料,後來……後來則是為了吃肉。
它們從沒發現,除了人以外,其他肉也是可以吃的,且味道完全不亞於人肉。
此時的十五城,已和薑遺光剛來時截然不同,不論走到哪裡,都能聞到濃鬱的血腥味,隨處散亂著各種獸類染血的皮毛。
時間久了,那些血腥味更惡臭,近乎衝天的血腥氣,無處不在的打鬥、爭搶、撕扯。
已經沒有集市了,沒有牲畜願意再開。
它們也不願意花精力去調停。
雖然它們能輕鬆地乾掉一隻獅子、老虎……但是一群發瘋的野獸,它們也不想多管。
乾脆離開。
牲畜們打算舍棄掉那批養著的人,去其他城池,如果要帶這麼多人走,路上容易生病,實在麻煩,還不如換成草料。
但現在,已經沒有多少獸願意用草料換人了。
大家都發現了新的肉來源。
隻要能殺死一隻獸,它們就能吃上更鮮美、更新鮮的肉,它們為什麼還要辛辛苦苦地割草,去換一個沒什麼肉,吃起來還酸的人?
此刻,唯一沒有參與大戰的狼族向它們表現出了誠意。
新狼王出麵,用大量草料大批購買下全部肉人。
狼族在這次爆發的亂戰中出奇地沒有參與進來,而是一直隱藏著。
隻有狼族的狼群知道,新狼王總是帶它們在夜裡偷襲,並讓那些被買回來的肉人不斷剝皮。不論偷襲哪一家,它們都要套上其他族群的皮毛,誰也算不到狼族身上。
這些被捉回來的獵物,大家分著吃後,總會剩下不少,被狼王拿去換其他族群剩餘的草料,再用這些草料去換牲畜們手中的肉人。
因此,其餘野獸都以為狼族現在仍堅持吃人,不打架。它們也以為狼族拿來換的肉就是買回的人肉,殊不知,這群被買回來的肉人全都好好地養在狼族領地,每天拚命乾活,剝皮、種草、種藥,生怕自己被吃了。
隻可惜,直到把十五城的人基本全買了回來,薑遺光也沒有找到新的入鏡人。
黎恪和他商量:“或許在彆的城池,我們不妨去前麵的城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