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遺光又跳過一條攔在他們麵前的斷腿,說:“應當不會錯。”
如果那條大黑狗真的在,他會是什麼模樣?以他執念化成的幻境,那弟弟又是個什麼身份?
薑遺光跑得很快很快,約莫逃了一刻鐘,總算到了牆邊,跳上斷開一半的牆,躍了出去,但也隻是從快崩塌的一個房間跳進了另一間同樣要崩塌的房,繼續飛奔。
這座宮殿要塌了。
薑遺光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點。
蘭姑也意識到了。
她明白自己成了善多的負累,但她想活。她想活下去,所以,她一句話不說,溫順地把頭埋在對方頸間,不讓自己再給對方添麻煩。
但她看見薑遺光的兩條腿外包裹的布料都滲出了血。
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她被換皮的前些天,自己身上剝下皮後的肌膚沒長好,稍一用力就要滲血,善多怎麼可能幸免?
周遭磚石砌成的牆崩開裂紋,慢慢塌陷,碎石零零往下落,很快就變成了大石塊。
薑遺光終於在徹底塌陷的前一刻,逃了出去。
又是一間房。
一間眼看就要塌陷的房。
蘭姑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攬著薑遺光脖子大聲問:“善多,你這是去哪兒?”
她明明記得自己等人進來時,不過經過了一條長走廊就到了對賭的大廳,怎麼現在卻經過了那麼多房間?
薑遺光道:“去王宮正中。”
他要看清楚那個王到底是什麼東西。
王應該沒有死,如果死了,王的弟弟可以直接成為新王。那麼,它不出來會是什麼緣故?
是自己不願意出來,還是困住了,出不來?
如果是後者,薑遺光想試試挑起它和那個奇怪的“弟弟”的內鬥。如果是前者,他也要試試。
“我現在去找它,你如果不願意去,我就把你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你等我回來。”薑遺光說道。
他的聲音在一眾嘈雜聲中格外清晰。
蘭姑沒有鬆手,大聲道:“一起去!”
“好。”薑遺光並不意外蘭姑這麼回答。事實上,他也並沒有給蘭姑作出選擇的機會,蘭姑行走不得,她明白,自己隻有靠薑遺光才能離開。
穿過一間又一間房,薑遺光的速度絲毫不慢,他腿上的血也滲出的越來越多,多到幾乎是順著腿流淌下來,在地麵淌出一個又一個來不及成型的血腳印。
他總是這麼能忍,困和疼痛都不會在他身上顯現出半分痕跡。即便是疲累,也不會表現出來,而是直到那疲累的程度令他完全承受不住時,再猶如拉滿弦的弓那樣輕輕用刀一劃,才徹底崩裂。而在他崩裂倒地前,誰也不會看出他在忍耐。
他在心中算過了王宮的占地,自己再跑約莫半個時辰,應該就能到正中。
到了王宮正中,即便找不到那個王的蹤跡,他們也能安全一點——此界人之於牲畜比一隻小蟲之於人,他們小心隱藏好,就不會出事。
那頭,九公子扛著黎恪,淩燭推著黎三娘,景麒背著他弟弟的屍首,還有其他一些入鏡人,如和黎恪有些交情的秦素問也跟著跑了出來。
“善多……沒出來?”黎恪臉色發白,待他掃了一圈,沒看見薑遺光人影後,臉色就更白了。
“蘭姑也沒出來。”黎三娘麵如金紙,狠狠一捶身下木板,“我現和廢人無異,也帶不出她來。”
“不必多慮,我看見善多帶著蘭姑走了,他們不會有事。”
入鏡人和其餘人寵差距甚大,絕大多數人寵都死在了這場浩劫中,跑出來的這些大多聚集在一塊兒,往城門口跑去。
天上還有四處飛的飛禽,巨大身軀在雲朵中穿行,它們忙著和那些牲畜打架,無暇顧及這一小波逃跑的人。
地麵的這群人也習慣了天空中時不時有陰影掠過——那是這群禽獸在飛嘛。
但很快,九公子就感覺這回的影子有些不對勁。
怎麼會停留這麼久?還一直將他們罩在裡頭?好像……還越來越暗了?
是什麼樣的禽鳥,這樣大?大到飛了這麼久影子仍在他們上空?
九公子抬頭望去,瞳仁一震,臉上頓時一片空白。
“大家留神頂上!留意頭頂!”九公子幾乎是傻了一瞬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大聲叫喊。
隨著他的提醒,大家都抬頭往上看去,即便心中早有準備,可……他們也和姬鉞差不多,甚至更糟糕,有些甚至在原地顫栗起來。
在他們上空……一隻巨大得近乎遮天蔽日的手,緩緩下落。
很難說那隻手有多大,九公子抬頭時,甚至無法說那是一隻手的掌心,但他能依稀辨出掌心的紋路,能認出……那是一隻屬於人的手。
是人的手……回頭看去,另一邊還有五根指頭。
“快跑!”
所有人都嚇傻了,有些甚至嚇得頭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傻站在原地,忽地兩腿一軟,跪下向漫天神佛祈禱。
那隻手的腕部,伸進了雲霞中,看不清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