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幾歲的時候還是凡人,所以幻陣中的他也格外符合設定地毫無靈氣——哪怕他現在保有了那之後幾十年的記憶。
所以他沒法用修為強行突破這幻陣。
不過不要緊,他大致也能猜出這幻陣的陣眼所在。
所有與“心結”相關的幻陣,無非就是要你做出與自我本性完全相反的選擇罷了。
你是情種,就看透愛情。
你無情,就體驗真情。
你執念太深,就放下。
你沒有執念,就找到執念。
至於他這種情況,無非就是要他放過這幻境中的傅芝罷了。
這對他來說並不難,因為他保有了理智,保有了全部的記憶,而現實裡的傅芝早已死去,就連魂魄也陷入了永世的煎熬中,不過是放過一個幻影而已,對他來說並不困難。
他安靜地照著幻陣中的劇情完成了他該做的一件件事,按照山靈的吩咐出小院走走,然後回來為她搗藥,再順從她的吩咐減少搗藥的頻率。
當初的傅遙是不會遵循“減少搗藥頻率”這一吩咐的,雖然山靈的死亡無可避免,曾經的傅遙卻還是希望能儘力拖延那一刻的到來。
但現在,明知道一切為假的情況下,傅遙寧可多花些時間與山靈說說話。
幻陣中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山靈的大限越來越近,傅遙能感知到自己的記憶正在逐漸被幻陣吞噬,在每個幻陣中的太陽落下時,他都要在自己手臂上刻下幾行字,提醒自己——周圍的一切都是假的,傅芝出現的時候,忍住不要殺他。
傅遙在手臂上刻字的間隔越來越短,因為他的記性越來越不好了。
他算了算日子。
如果要等到等山靈死亡,傅芝出現,他的記憶大概已經徹底消失了。
所以他做了一個決定。
“篤。”
“篤。”
“篤。”
白朽草。星羅花。落泉。
配製成劇毒。
這劇毒曾經是他給傅芝準備的,但現在卻有了彆的用途。
傅遙將藥碗端向山靈。
“娘,吃藥了。”
山靈被傅遙攙扶著從榻上坐起了身,她摸了摸傅遙的頭,露出了一個有些哀傷的笑容。
“遙兒,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傅遙露出他最溫柔的微笑:“娘,什麼話,你說吧。”
哪怕他即將喂下這個虛假的山靈一碗最毒的毒藥,他對她總是不缺乏耐心。
“遙兒,你要是不想修仙,就彆修了……”
傅遙一怔,山靈死前那番話,自然不是她隻在死前說過一次的,他有記憶以來,山靈就在不停地告訴他,去修仙,去超脫凡俗,去不沾因果地逍遙一生。
這裡每一句話,都起碼重複了上萬次,在他腦中心中骨中烙下深深的痕跡。
“咳……咳……我想過了,遙兒,若是修仙會讓你不快樂,那就不要修了。”
傅遙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很久以後才有一聲“好”響起。
他沒問“為什麼你以前不說呢?”,因為問一個幻境創造出來的人這樣的問題顯然毫無意義。
山靈又輕咳了幾聲,在夜間顯得格外刺耳。
“咳……若是活著不能讓你開心,那便也不要強迫自己活著了,遙兒,娘隻想要你開心。”
原本低垂著臉的傅遙抬起了頭。
他笑了起來。
起初隻是輕笑,然後越來越大聲,最後幾近癲狂。
“娘,如果你真的這麼說了就好了。”
“遙兒,你在說什麼呢?娘不是剛剛就說了嗎?”
傅遙笑著笑著終於停了下來,滿臉是淚,原來這幻陣不是困陣,這幻陣從頭到尾不是為了困住他,所以陣眼自然也不在傅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