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看向了場中。
這次的選手確實已經上場了，一男一女，此刻正站在場中央做自我介紹，等他們自我介紹完畢，比賽就要正式開始了。
庫爾猶豫了下，從兜裡掏出了六枚銅幣。
學校的一個積分可以換一枚銅幣，他把積分全都換掉了。
想著這次來就是為了賺錢，庫爾鼓起勇氣看向了剛被清理乾淨的鬥場，仔細觀察起了那兩名選手的情況。
這兩人都不是魔法師，男的看起來體格壯碩，但女人要相對瘦弱。
選了半天，庫爾慎重地拿起一枚銅幣，放進了右側代表女人的凹槽裡。
他不太了解兩人的實力，但他覺得那個女人的眼神給他的感覺和那個艾恩很像，都很恐怖。
亞當斯看了一眼他的選擇，唇角在黑暗中無聲勾起。
新的一場比賽開始，因為這次自己壓了賭注，庫爾比第一場看的要更為緊張和專注。
看到女人被男人一拳擊打了血，他忍不住暗暗後悔；看到女人偷襲成功，他也跟著得意笑了起來；看到女人被一拳擊倒，他瞬間緊張。
直到最後看到女人成功反殺，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砸了一把椅子扶手，激動的站起來跟著人群一起歡呼。
歡呼過後，便是比看完一場精彩的比賽後更讓人喜悅的收獲時刻。
拿著從左側凹槽中吐出來的三十枚銅幣，庫爾激動地手都在多哆嗦，不可置信道：“我贏了？我居然真的用一個銅幣賺了三十枚銅幣？”
“早就跟你
說了，你還不信。”
亞當斯懶洋洋的聲音裡帶著理所當然。
“信，我信！”
他真的信了！
庫爾捧著金幣，看向台下的鬥場，眼睛發紅。
這次不是因為難過，而是興奮。
他隻壓了一個銅幣就賺了三十個銅幣，那要是他把那六個銅幣都壓上去，現在豈不是能有一百六十個多個銅幣？
可是已經晚了，想到這裡，庫爾就忍不住捶胸頓足。
他不該膽子這麼小的。
話是這麼說，可是等到第三次比賽開始時，庫爾手裡拿著銅幣，在投注時又猶豫了。
糾結半天，他最後也隻放下了兩枚銅幣在自己看好的選手身上。
他隻有這麼一點銅幣，還是應該謹慎一點。
等到這一次的比賽結果出來，看到翻了十倍的銅幣後，庫爾心中的後悔頓時加倍湧了上來。
謹慎什麼謹慎，他總共就這麼一點銅幣，就算全賠了都不後悔，乾嘛不乾脆一起壓上去？
這麼想著，等到第四場的時候，庫爾毫不猶豫的分出了一半的銅幣投了下去。
又贏了。
第五場，這次輸了，他手裡的銅幣頓時少了一半。
一百枚銅幣可以兌換一金幣。
經過前幾場的積累，庫爾手裡現在已經有了四枚金幣，一下子少了兩枚金幣，著實讓人肉疼。
然後是第六場，第七場，第八場……
隨著外麵的夜色漸濃，場內的氣氛也愈發熱烈。
到了現在，庫爾已經完全地適應起了鬥場的環境，與場上所有癲狂的觀眾一樣，心情不停地隨著自己看中的選手獲勝或失敗而起伏。
“奈森！”
“奈森！”
當新一輪的勝利者產生，庫爾正隨著其他人一起為自己的獲勝而興奮的尖叫時，旁邊卻伸出來一隻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庫爾，天快亮了，我們該回去了。”亞當斯困頓地打了個哈欠，“晚點你還要上課吧。”
庫爾肥碩地身體一頓，他這會兒正賭在興頭上，根本不想離開這裡。
可是亞當斯說的也沒錯，他得回去上課，他們班的冥想課特彆不好請假，請一次就要扣一個學分。
冥想課是他們這些新生最好獲得學分的課程，庫爾不像那些貴族學生不在意這點學分，他要是還想待在荊棘學院，就得老老實實遵守這些規則。
“那……要不最後一把？”庫爾請求道。
“行啊。”亞當斯瞥了一眼他旁邊堆著的金幣，漫不經心地提議道，“既然是最後一把，那你乾脆玩個大點的，直接全壓上去好了。”
“全部？”庫爾猶豫了。
他今晚賺了一百多個金幣，這些錢可不少。
“有什麼好心疼的，不就是六個銅幣賺來的嗎？”亞當斯無所謂的往後一靠，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隨意道：“輸了也就六個銅幣，但要是贏了，那可就是幾千甚至幾萬個金幣
了。”
幾千幾萬金幣！
放在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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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爾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可是在今晚的好運加持下，他甚至覺得一切皆有可能。
在這種充滿了金錢與血腥的喧囂環境中，人骨子裡的黑暗血液被無限放大，庫爾骨子裡的貪婪也被徹底激發。
“好！我聽你的！”庫爾興奮地麵色都有些猙獰，狠狠將自己身前的金幣全部推進了右側的凹槽裡，“這次比賽的是艾恩，他肯定不會輸。”
艾恩，就是那個一來就將庫爾嚇到的，第一場比賽的獲勝選手。
看他將賭注壓下去，亞當斯嘴角微勾，右手藏在黑暗裡，不動聲色地對身後的人比了個手勢。
庫爾一心盯著場下的局勢，因此也就沒注意到，在那個人出現後，原本還穩占上風的艾恩慢慢收了力度，雖然看起來使出了全力，但卻始終沒能給對手造成致命的傷害。
最後，這一場比賽毫無懸念地由艾恩的對手獲勝。
看到這個結果時，庫爾整個人都懵了：“輸？他怎麼可能輸呢？”
“為什麼不可能？不然你以為這裡為什麼叫賭場。”亞當斯還是那麼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就好像庫爾輸的真的就隻是六個銅幣，“行了，這次輸了下次贏回來就好。”
他順手拿起放在椅子邊的金幣，滿不在乎道：“走吧，該回學校了。”
他不在乎，庫爾卻不能不在乎。
“不行！”庫爾目眥儘裂，抓住椅子扶手，死死盯著場下，“我要再賭一次。”
“還賭？”亞當斯微微皺了皺眉，眼底卻飛快閃過一道精光，道：“可你已經沒錢了吧？”
“有，我還有五個金幣。”庫爾咬牙從身上掏出了五個金幣。
這是離開愛爾村時父親給他的，但是因為學校裡用金幣兌換積分的比例太不劃算，所以庫爾就一直沒有拿出來。
亞當斯微眯了眯眼，沒想到這小胖子竟然還藏有東西。
不過不要緊。
在看清庫爾下注的是哪一個人之後，亞當斯照舊朝身後比了個手勢。
毫不意外，這一次庫爾又輸了。
看著比賽中自己看中的選手被人打暈拖走，庫爾怔怔地看著再沒金幣吐出來的凹槽，神情都有些恍惚。
沒了？
他今晚賺的一百金幣，還有父親給他五個金幣，都沒了？
怎麼可能？
“哎，最後一把也已經賭完了，這下該走了吧？”亞當斯不耐煩地拿金幣敲了敲椅子，試圖喚醒庫爾的神誌，“彆看了，走了。”
走？
他還能走嗎？
他所有的錢和積分都已經沒有了。
庫爾愣愣地看著亞當斯，忽然，他的視線停留在了亞當斯敲在砸椅子上的金幣上。
金幣。
對了，亞當斯還有金幣。
庫爾猛地站了起來，抱住亞當斯的胳膊，麵露瘋狂道：“
亞當斯，你給我借一個……不，一百個金幣吧！我知道你有錢，你借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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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當斯問。
“確定確定，隻要你肯借給我就好。”庫爾一聽有希望，頓時麵帶希冀道，“我再賭最後一把。”
“你知道的，我今天晚上運氣不錯，總共也就押錯了三四次，一百個金幣而已，等這一把結束了，我肯定就能還給你了。”
他對麵的亞當斯靜靜地注視著他，聞言眸子閃過一抹異色，隨後輕笑道：“也不是不行。”
庫爾剛要驚喜，卻又聽到亞當斯不緊不慢道：“可你但要是又輸了，還不上怎麼辦？”
“輸？”庫爾搖著頭，喃喃道，“不可能輸的，我肯定不會輸的。”
看他這樣子也想不出彆的辦法，亞當斯不緊不慢地從懷裡掏出一張契約書，在上麵寫了個數字，直說道：“這樣吧，想要我給你借一百個金幣也可以，在這張欠條上按個手印。”
亞當斯大搖大擺地將契約書放在了桌麵上，庫爾緊張地低頭去看，可他根本不認識帝國通用文字，隻能勉強看出亞當斯剛剛寫的似乎是個‘一百’。
可其他字是什麼意思？
不會坑他的吧？
說到底，他還是不怎麼信任亞當斯。
亞當斯眯起了眼，乾脆收起了那張契約書要離開：“不願意借就算了。”
“不不，要借。”情急之下，庫爾直接拉了旁邊路過的一個人，把契約書塞給了他，猩紅著眼睛問道，“我是荊棘學院的學生，你能不能幫我看一下這張上麵寫的是什麼？”
路過的那個人正要出門方便，被庫爾扯住後頓時滿臉不高興，但注意到他身後的亞當斯後，他立刻表情一變，熱情道：“行啊，我幫你看看。”
一邊看，他還一邊偷偷望向亞當斯。
後方的亞當斯眯了眯眼，隔著庫爾對他比了個口型。
那人立刻就懂了，一本正經地對庫爾說：“哎呀，這不就是張欠條嗎？寫的是XX今天欠亞當斯一百金幣，如果還不上……額，以後就要每個月給亞當斯一……十個金幣的利息。”
十個金幣的利息嗎？這麼高？
聽到這，庫爾反而鬆了口氣，連忙搶過路人手裡的契約書，轉身對亞當斯諂笑著道：“借，我借。”
說完立刻忙不地咬破了手指按在了契約書上。
看著庫爾按下手印，陰影中，亞當斯的唇角微微翹起，很守信用地將一百金幣遞給了他，意味深長道：“祝你好運。”
好運自然是不可能好運的。
一直到最後一場比完，庫爾坐在自己位置上，看著剛剛明明堆滿金幣的凹槽變成空蕩蕩的一片，他還在不敢相信。
“怎麼可能呢？”
為什麼又輸了呢？
茫然過後，是一陣恐慌和絕望。
庫爾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竟然不知不覺間欠下了一百金幣的賭債。
那可是
一百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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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走道旁過來了兩個高大健壯的鬥場成員，他們直接走到庫爾身邊，掐住了他的肩膀，冷冰冰道：“走吧，該你上場了。”
庫爾傻了：“什麼上場？”
“你不是剛欠了生死協議嗎？荊棘學院的魔法師，嘖，咱們這好久都沒有魔法師來比過賽了，今天這倒是有個意外之喜。”
庫爾聽得渾身發涼，立刻瘋狂掙紮：“不，我沒簽過什麼協議，我不要比賽。你們快放開我！”
“彆白費力氣了，庫爾是吧，契約都簽好了，我們不可能找錯人的。”
契約？什麼生死契約？他隻簽過欠錢的契……不，他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契約。
庫爾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
他猛地轉頭看向他們的座位，想要尋找亞當斯的身影，可那裡隻有空蕩蕩的一片。
都這個時候了，庫爾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又被騙了。
他又被一個貴族騙了！
該死的貴族！
這一刻，庫爾對貴族的怨恨幾乎達到了頂峰。
可是再怨恨也沒用了，他已經被丟到了鬥場中間。
明亮的鬥場上，主持人激昂頓挫地聲音在耳邊炸起，四周是隱匿在黑暗中的無數邪惡影子，在這樣的夜晚裡，他們瘋狂地釋放著自己的惡意，渴望著用鮮血撫平那顆躁動的心。
在這場比賽之前，庫爾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可現在，他卻站在明亮的光線下，瑟瑟發抖地接受著所有人的惡意。
那些人尖叫，嘶吼。
每響起一道聲音，都會讓庫爾抑製不住地顫抖一次身體。
但比起這些，此刻更讓他恐懼的是他的敵人。
那個人高大，魁梧，身上帶著還未痊愈的傷痕，指縫間還殘留著上一個被他撕掉頭顱的對手的鮮血。剛來這裡時，庫爾就曾被他的眼神嚇到腿軟。
可是現如今，他們竟然就站在對麵，距離近到讓人無法忽視。
而且還在不停靠近。
‘砰’的一聲，穿著整齊衣服的的小胖子被一拳砸到地麵上，肥碩的臉頰在地上摩擦出了一道血痕，頓時引起觀眾席上一片唏噓。
他對麵的萊恩顯然也沒想到這個‘魔法師’居然這麼弱，警惕地走到庫爾身邊，抬起腳試探性地踢了踢。
地上的小胖子□□了一聲，似乎發出了什麼聲音。
萊恩隱隱聽到他說的好像是：‘我錯了’，‘我後悔了’……
嗤，都上了生死擂台了，還提什麼後悔。
地麵上。
在感受到身上傳來的重重壓力，又一次受到難以承受的巨力衝擊時，庫爾控製不住地噴出了一口鮮血，目光開始渙散。
在這種虛幻與現實之中，庫爾莫名想起了一件事。
他想起來了，和他一起來到這個學校那個人原來真的叫做顧
笑。
他還想起來了他去找到顧笑，用她的爺爺奶奶威脅她，讓她給他一千魔晶。
他怎麼會忘記呢？
如果沒有忘記，他會不會今天就不會出現這裡了？
要是沒有忘記就好了。
又是一腳。
那隻腳的主人似乎確定了他是個無法反抗的弱雞，所以並沒有一腳結束庫爾的生命，而是戲耍般地逗弄著他，像隻球一樣，將他踢來踢去。
‘碰’，這是撞到硬物的聲音。
庫爾費力地睜開眼睛，朦朧中發現他似乎被踢到了鬥場邊緣，這裡是最靠近看台的地方，抬眼甚至能看到第一排的觀眾。
第一排的觀眾……
突然，庫爾猛地睜開眼睛看向了某個位置。
是她！
顧笑。
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竟然會在這裡！
當故事落幕，所有的事情都被串聯在一起時，真相便顯得一目了然。
庫爾心神俱裂。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碰’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血色彌漫，漸漸地，庫爾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任何景象。
可他始終死死地盯著第一排的某個位置，嘴唇微動。
他說：我錯了。
對不起。
我後悔了。
真的嗎？
他真的後悔了嗎？
看台上，最前排的兩個穿著鬥篷的身影並排而坐。
顧笑沉默地看著前方，等到了尾聲時，起身道：“走吧。”
沒什麼好看的了。
“哎，顧笑你等等我啊。”旁邊一個矮個子連忙跟上了她，笑嘻嘻道：“這種比賽還挺有意思的，要是以後我變得厲害了，我也好想上去打一打。”
顧笑腳步一頓：“為什麼？你不害怕嗎？”
“害怕？有一點點吧。”錢多多用手指比劃了一點點，一臉財迷道，“但要是能打贏賺那麼多錢，就算是害怕也值了。”
連錢多多都知道，在這個世界，想要什麼東西，都是要拿命拚的。
同理。
想要保護什麼重要的東西，也是要拿命拚的。
而今天，顧笑之所以能站在這裡，就是因為她拚贏了。
這樣的輸贏，不是一句後悔就能完全抹去的。
顧笑垂眸看向錢多多。
片刻後，她突然笑了，伸出手揉了揉錢多多乾枯的發頂：“你說得對。”
“嘿嘿，你也覺得這種方式來錢很快吧。”
“嗯。”
兩人慢慢離開鬥場。
夜幕下，一大一小的影子被月光無限拉長，而後逐漸融於黑暗。
正如顧笑，也在開始真正融入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