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琪是趙睿三姨家的女兒, 像這種拐彎抹角的親戚, 其實都是屬於互相知道對方,但幾乎沒有任何來往的。
按照這輩子來算,袁藝隻見過那姑娘兩次,一次據說是小時候見的,地點是袁藝外婆家, 另一次倒是隔了不久,就是今年的六月下旬,中考成績公布後,林家大擺筵席, 慶祝女兒成為本市的中考狀元。
然而, 無論哪一次,袁藝都沒跟那姑娘說上話, 事實上小時候那次是真的徹底忘了,幾個月前的那一次則因為光顧著吃,加上狀元本人忙著被她爸媽帶著跟長輩問好, 根本就沒相處的機會。
倒是袁藝上輩子,因為工作緣故, 跟林安琪打了不少交道, 沒見麵,全是視頻會議上見的。那時候,因為各自的歲數都不算小了, 年紀尚幼時看著外貌不顯的林安琪,在三十多歲後反倒是看著格外得乾脆利落, 有一種獨屬於成功人士的氣質。當然,到了那個時候,衡量一個人是否成功的標準,本身就與外貌無關了。
可起碼到目前為止,袁藝跟林安琪是全然陌生沒什麼交集的。
不過,袁藝還是很“善良”的提醒了袁愷:“安琪啊,你以前見過的,忘了嗎?”
袁愷一臉懵圈,儘管林安琪長相是屬於丟到人群裡絕對找不回來的那一種,可她周遭那淩厲的氣質,太顯人了,他不覺得自己有見過那人。
“就是你中考過後,不是辦了酒嗎?你家邀請了我大舅一家,後來林安琪家裡辦酒,我大舅也讓我喊上你們一家,忘了嗎?當時說的是,你倆都進了市一中,互相好有個照應。”
袁愷:………………
不不不。
“讓你大舅自個兒去照應她吧!她要跳級了,非要鬨著上高二,高二理科實驗一班的班主任還由著她鬨,幫著她鬨。我們班主任都快瘋了!”
“為什麼?”袁藝心情很不錯的剝了個橘子,還分了袁愷一半,讓他邊吃邊說。
“你不知道?咱們學校實行的獎勵製度,每次有人能考上像清華北大這樣的學校,班主任和任課老師都有獎金拿的。具體數額我是不知道,可考上一人少說也能拿兩三萬!”袁愷一口氣把半個橘子塞進了嘴裡,吧唧下嘴,覺得味道不錯,伸手自己拿了一個,邊剝邊說,“林安琪雖然脾氣有點兒怪,可她成績好是不爭的事實,等於是欽定的清北生,都不用耗費任何心力,就穩上的。這麼一棵搖錢樹跑了,你說我們班主任氣不氣?”
袁藝鼓著腮幫子認真的回想了一下,她覺得沒必要生氣啊,林安琪那成績是穩上清北沒錯的,事實上袁藝記得她上輩子,林安琪的高考分數是遠超清北錄取分數線的。可這有什麼用呢?人家跑國外去了啊!
“你們學校……”袁藝組織了一下語言,“是分數線夠了,發獎勵,還是必須填報誌願考上以後給獎勵?”
“都有吧?應該是按照重本、一本、二本這樣來劃分的,然後再看錄上什麼學校。”袁愷也不是很確定,“反正林安琪這個成績,她要是真跑了,我們班主任這個年都過不好了。”
“真慘。”袁藝口不對心的隨意評價了一下。
倆人確定了下時間,不過光他倆確定是沒用的,還得由袁愷寫好請假條附上父母的簽名,然後讓班主任批準才算數。據袁愷所說,問題不大,畢竟他們班主任最近是真的焦頭爛額的。
回頭,袁藝無意間跟趙秋萍說了這個事,換來趙秋萍格外詫異的眼神。
袁藝本意是想告訴她,成績好壞跟省不省心沒有任何關係,林安琪是聰明,典型的高智商人情,但她的脾氣真心算不上好,至於作死能力,也比一般人強上數十倍。結果,趙秋萍的重點根本就不在這裡,反而問了其他事情。
“照愷愷這麼說,市一中的老師還得指望學生的成績拿獎勵?考上名校拿錢,那二本、三本呢?”
“就市一中那情況,考個三本,恨不得你不是他們學校出來了。還獎勵?沒懲罰就不錯了。”袁藝忍不住吐槽道。
趙秋萍想想也覺得有道理,又問:“照你這麼說,老師那還不得死命抓好學生的成績?要是成績差的,就不管了?”
“不然呢?”
“可這不是都交一樣的學費嗎?”趙秋萍忿忿不平的說,“難道不是應該反過來嗎?成績好的已經學會了,還教什麼?成績不好的,才應該更儘心儘力吧?”
“那是學校,你以為是家裡?”袁藝無語凝噎,“隻有父母才會憐惜弱的那個孩子吧?估計也不是全部,很多父母還會嫌棄混得差的孩子,老師……媽你想太多了。”
“可這也不對啊,那要是真的這樣規定,獎金還不都給實驗班的老師拿去了?普通班的老師多虧本呢。”
袁藝看著她媽那明顯氣不過的樣子,不禁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半晌才反問道:“媽,你不會覺得學校很公平吧?”
“不然呢?”
“幼兒園才是排排坐分果果,小學就開始初顯不公平了,到了初中好學生的特權就顯露了,高中的話……像你說的,這麼乾對普通班的老師不公平?那就讓新來的資曆淺的老師去帶普通班啊,那些資深的老教師,發表了無數論文評了職稱的優秀教師去帶實驗班,難道新老師還敢有異議?再說了,也不是所有的老師都願意全身心投入工作的,多的是人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就算是重點高中,這類人也不缺的。”
就像她上輩子,念的二中也屬於重點高中,他們放牛班的班主任,照樣踩著鈴聲進班,踏著鈴聲離開,從來也不多出一份力,橫豎人家也沒惦記著那些獎金。
趙秋萍隻覺得三觀都被擊潰了,關鍵是,她自詡活了半輩子,居然還沒十來歲的女兒看得透,尤其是麵對這麼多的不公平,她女兒竟然一點兒也不驚訝。
似是看出了趙秋萍內心的崩潰,袁藝很好心的勸道:“這算什麼?起碼現在多半的老師都是真的熱愛這一行,缺少師德的僅僅隻有極少數人而已。你等著吧,以後這樣的人隻會越來越多,沒辦法啊。”
“為啥?”
“你沒發現嗎?師範學校的分數線遠遠低於其他專業。換句話說,要不是考不上其他學校,誰又會去念師範啊?就算師範畢業了,但凡有其他的出路,誰會留在學校呢?乾什麼不比當老師有出息?彆的我就不提了,就一點,哪行哪業都有老鼠屎,就老師最倒黴,稍稍不儘心就會被批判,也是活見鬼了。”
袁藝用自己獨有的方式,成功的打擊了她媽。不過眼見她媽真的要不好了,她還是勸了幾句:“其實,好的老師還是有的,你看前幾個月不還有老師責罰學生的新聞嗎?”
趙秋萍:…………
一旁的袁老太看不下去了,拽走了小孫女,拯救了兒媳婦。
轉個身,袁老太就說了袁藝:“你不是最討厭老師凶你了嗎?怎麼還說責罰學生的老師好?”
“凶你至少代表人家還在乎,真要是不管不顧了,誰稀罕理你?”袁藝上輩子念的是師範啊,內.幕消息是一車一車的,哪怕轉行乾起了風投,她也有好多的同窗好友,光是扣群就有好幾個。平常閒得無聊,她就看群裡的刷屏信息,簡直比都精彩。
正說得熱鬨呢,客廳裡的電話響了起來。
趙秋萍接了電話,片刻後喊袁老太:“媽,是西海打來的。”
袁老太本來正想跟袁藝好好掰扯掰扯,好叫她懂得何為尊師重道,結果就被這個電話打了岔。
“不接!你告訴他,我聽到他的聲音我頭疼心口疼肚子疼,渾身上下哪哪兒都不舒坦!”袁老太沒好氣的嚷嚷了一嗓子,連袁藝也不理了,氣呼呼的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趙秋萍舉著電話聽筒一臉的無奈:“那個……西海啊,媽她可能有些不舒服吧,你不用擔心,沒事兒的。”
電話那頭的袁西海拿手托著額頭,怎一個心酸了得:“大嫂,我沒擔心,我聽到媽的聲音了,中氣十足的。”
聽到這話,趙秋萍更尷尬了,正好看到袁藝在客廳門口探頭探腦的,她忙招手:“小藝你過來,跟你三叔說幾句。”
袁·背鍋俠·藝從善如流的從趙秋萍手裡接過電話,笑嘻嘻的跟她三叔打招呼:“叔啊,有事不?”
“小藝啊,你告訴你奶,就說你三嬸今早剛生了,是個胖閨女,肉嘟嘟的,老壓秤了。”
壓秤……
“叔你這樣說,不怕我妹以後懂事了找你算賬?”袁藝囧了囧,你當你是賣豬肉的啊?
“咦?你居然相信?我告訴你,我打了一圈電話,就沒一個信我的。你三嬸她親姐,就在燕郊呢,說什麼都不願意來看一眼,隻叫我彆拿她尋開心,還說年底了她忙著呢,沒空陪我玩。”袁三叔那可真的是倒不儘的苦水啊,好在,眼下看來,他大侄女還是願意相信他的。
袁藝笑盈盈的應道:“其實我也不信來著,這不是順著叔你的話說嗎?”
“你收沒收到我寄過去的信?我在裡頭放了照片的!”
信啊……
袁藝家又沒訂報紙,平常也不會有人寄信過來,那信報箱常年都是鎖著的,連鑰匙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答應了去翻下信報箱,袁藝掛了電話後,開始滿屋子的找信報箱鑰匙。大概是動靜太大了,坐在自個兒那屋生悶氣的袁老太氣哼哼的走了出來,問清楚是什麼事後,她就更氣了。
“今早才生,放了照片的信就已經寄到了?他編也編得像樣點啊!”袁老太氣壞了,“先前跟我說懷孕了,現在又生了?跟我說懷孕的時候,不已經十月中下旬了嗎?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他家娃兒咋那麼能耐呢?三個月不到就出來了?為啥人哪吒要三年呢?”
袁藝:…………
大概是覺得她奶指望不上了,袁藝開始悶頭翻找,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在鞋櫃上層的抽屜底部摸到了兩把小鑰匙,問了一圈都不知道這玩意兒是開哪兒的,袁藝就覺得大概率應該就是信報箱的鑰匙。
當下,她換了鞋子出門去開信報箱。
袁老太哼哼唧唧的跟著袁藝出了門:“多能耐啊,三個月不到娃兒就出來了。編謊話也不知道提前做做功課,也怪他歲數小,底下就一個妹子,還隻小了他一歲半,他肯定不記得了。”
“奶,你忘了還有一種可能,興許是我三嬸懷孕了自個兒不知道呢?等肚子大了,這才發現了。”
“那是傻吧?你三嬸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她還能連自己懷沒懷孩子都不知道?”袁老太鄙夷臉。
袁藝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索性已經走到了信報箱前麵,她開始鼓搗著開鎖。不想,因為太久沒開了,整個鎖心都鏽掉了,費了半天力氣都沒打開,氣得袁藝從路邊撿了塊石頭,直接給它砸開了。
全程,袁老太都是一副“我就看著你瞎折騰,一定不會有結果的”表情。
許久沒開的信報箱,終於在這一日重見天日,被彈出了無數廣告紙。
袁藝挑挑揀揀,很快就在一堆廣告紙裡,找到了那封來自於北京的信,把剩餘的廣告紙全丟到了旁邊的大垃圾桶裡,她看了眼信封上的收件人,扭頭問她奶:“三叔寄給你的,我拆了啊?”
“拆!你看他怎麼接著往下掰!”
其實真不用怎麼掰,事實上信封裡就薄薄的一頁信紙,以及兩張彩色照片和一張檢查報告的複印件。
信紙上就簡單的寫了下事情經過,袁藝草草的掃了一眼,覺得沒什麼內容,就專心看了照片和檢查報告單。
兩張照片裡的人物都是袁藝三嬸,頂著大肚子的那種孕婦照。但是吧,這年頭還沒有顯露肚皮的風氣,所以兩張照片都相當得保守,就穿著毛衣鼓著肚子,看背景應該就是在家裡拍的。
至於檢查報告單,倒是明確寫了結果,唯一的問題就是,因為是複印件,就單純的黑字白紙,連印章都是黑乎乎的,看著假得不得了。
袁老太也沒回家細看,就站在樓道口,就著袁藝的手,伸長脖子瞄了幾眼,隨後就冷哼一聲:“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