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藝後知後覺的掏出了她的諾記, 看了一眼後, 絕望的吐出了一口氣:“曝光了?”
儘管這話有些沒頭沒尾的,可程飛躍到底跟她合作了多年,一下子就聽懂了。再說他這會兒也是這麼想的,畢竟就算他從小到大所有闖的禍加在一塊兒,都比不上休學事件來得嚴重。
“怎麼辦?”程飛躍何止絕望啊, 簡直就是“生無可戀”這個詞的形象代言人,渾身上下隻透著一股子活不了了的氣息。
涼了涼了,這次真的涼了。
兄妹倆才剛說了兩句話,手機裡又有人打入電話, 雖說是靜音模式, 但屏幕還是會顯示的。
對視一眼後,倆人皆發現是各自的親媽打來的。
——來自於母上大人的奪命連環催。
這個時候就看出來雙方的求生欲望有多強烈的。當然, 即便是不相上下的求生欲望,不同的人也會有截然不同的表現方式。
譬如說,程飛躍在第一時間乾脆利索的摁掉了來自於他媽的電話, 直到掛掉電話後,他才猛的回過神來, 麵上的神情幾乎可以說是驚恐欲絕。
而離他隻有幾步遠的袁藝, 反正倒是沒那麼快,略愣了一秒後,她咬緊牙關, 接通了電話。
“媽……”袁藝儘可能保持語氣的平靜,“我剛才有點事情, 所以手機調了靜音,你有什麼事兒找我嗎?”
“你在哪兒?小藝你現在在哪兒?你身邊有沒有人控製你的行動?快快,把具體地址給我,媽幫你報警!”那頭的趙秋萍已經完全慌亂了,在聯係不上女兒的這短短幾個小時時間裡,她腦補了一係列慘案,就這高強度的腦洞,怕是可以直接去應聘恐怖電影的編劇了。
袁藝有點兒懵,並下意識的看向了她身邊唯一的活口程飛躍。
程飛躍更懵,不過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被自己剛剛摁掉的電話上,滿臉的絕望和悔恨,一副恨不得狠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的表情。
另一邊,沒聽到女兒的回答,趙秋萍那叫一個心急如焚,又接連問了兩句話,腦內的小劇場再度開演,並且劇情越來越刺激,直逼好萊塢驚悚大片。
其實吧,人都是有一個心裡過渡期的。
最開始聽說袁藝休學了,趙秋萍是不敢置信的。緩和了一下情緒後,則演變成了憤怒。可等跟她大嫂苗靜一溝通後,憤怒變成了驚恐,再聯係上以前看過的那些社會版麵新聞,她簡直害怕得無法自已。加上後來,怎麼也聯係不上袁藝,各種後悔、心疼、擔憂、絕望等等情緒全部湧上了心頭,交錯在一起,連趙秋萍本人都不知道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了。
就在這時,電話接通了,那頭還傳來了袁藝的聲音。
對於趙秋萍來說,袁藝的這聲“媽”,簡直就好像是溺水者抓到的浮木一般,激動得她差點兒沒把心跳出嗓子眼裡。
袁藝忽的想起一個事兒,也就是開會之前吧,她奶給她打了個電話,說是她二叔接了自己回家住。那會兒,袁藝大半心思都放在接下來的工作會議上,確實沒往心裡去。主要是吧,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雖說長子贍養父母仍算是常態,可也沒說不準其他兒女接了老母親回家孝順的,尤其年關這段時間,走親訪友當然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當時,袁藝沒往深處想,現在卻一下子恍然大悟。
敢情是她爸媽發現了端倪,這才讓二叔將她奶接回家小住幾日。偏她先前沒仔細想,要是早知道會這樣……
好像也沒什麼用。
“媽,你在哪兒,我去找你。對了,我哥跟我在一塊兒呢。”袁藝在程飛躍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隨口曝光了她哥的所在地。當然,曝不曝光的意義不大,因為在問清楚了趙秋萍等人的位置後,是袁藝兄妹倆趕去找他們的。
**
約莫半個小時後,雙方終於碰了麵,在袁老太買的那個房子裡。
袁藝和程飛躍剛走進樓道時,袁大姑就一個飛竄,一巴掌糊在了程飛躍的腦門上,眼見大姑瘋了,袁藝趕緊躲開,結果一抬眼就看到淚流滿麵的親媽。
“呃……”袁藝很想說,不就是休學的事情曝光了嗎?怎麼整得跟生離死彆一樣?可惜,這話她不敢說,因為她慫。
憋了一會兒後,袁藝隻得道:“咱們要不還是進屋裡說?”
進屋裡其實也逃不過三堂會審,讓袁藝感到詫異的是,除了她父母和程飛躍的父母外,居然屋裡還有一個人,還是令她相當意外的存在。
袁藝大舅媽苗靜。
恍惚間,袁藝覺得自己真相了,果然又是蝴蝶效應,造孽喲!
“說!我給你機會說!說不好看我不打死你!”袁大姑是最後一個進門的,更確切的說,她是擰著程飛躍的耳朵進屋的,隨後重重的將門關上,可就算這樣,她依然沒有鬆開手,反而徑自怒吼道,“你自己退學也就算了,你還慫恿你妹妹跟著一塊兒退學?你可真能耐啊!不管你今天能不能給我說出花來,我都要打死你!”
程飛躍幾乎要淚崩。
他想提醒他媽,剛才您老人家說的還是,說不好打死他,怎麼才隔了幾秒鐘,話鋒一轉就變成了不管說啥都要打死他呢?所以說,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嗎?
才這麼想著,他媽忽然加重了力道,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好像隨時要跟他親愛的耳朵說再見了。
“媽,媽您輕、輕點兒!那可是我的真耳朵啊!我可以解釋的,我解釋!”
“行啊,你解釋!”袁大姑氣呼呼的鬆開了手,猛的一下坐到了椅子上,她本身就人到中年有些發福,那一屁股坐下去,椅子立刻發出了滲人的咯吱響,仿佛隨時都要散架一般。
程飛躍心驚膽戰的看了椅子一眼,剛想開口提醒他媽悠著點兒,忽的想起自己的處境,到了嘴邊的話愣是給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假如他現在開口提醒,椅子能不能落個全屍尚且不得而知,他隻怕是徹底沒活路了。
稍稍收斂了心思後,程飛躍硬著頭皮開口解釋:“媽,是這樣的,我先前不是跟你說了,我在一家公司裡實習嗎?因為我實習表現非常好,那家公司決定把我轉正,又因為人手不太夠,我沒辦法做到一麵上班一麵上學,再說我先前掛的科目實在是太多了,補考又沒能全部通過,到時候畢業大清考也過不了的話,照樣沒畢業證書的。想來想去,這上學不就是為了找個好工作嗎?我都已經找到了,何必再上學呢?本末倒置了不是嗎?”
剛開始說時,他還有些磕磕絆絆的,不過說到後麵倒是流暢多了。
事實上,這就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末了,他還反問他媽:“媽,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我現在都有好工作了,還上啥學呢?對了,我一個月收入一萬多呢。”
聽到這番話,袁大姑尚未開口,袁藝倒是忍不住看了她哥一眼。一萬多的確是程飛躍的月收入,可那家夥沒提股份分紅,年終獎和福利都沒提。當然,袁藝這會兒可不會打岔,因為她感受到了來自於親媽這邊的森然殺氣,居然一點兒也不比大姑弱。
眼見袁大姑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袁藝趕緊也跟著開口:“媽,我的情況也跟我哥差不多的。你想啊,我念的這個大學也不是很好,將來就算是順利畢業了,你覺得我每個月能拿多少工資?我問過先前畢業的學長學姐了,他們都說,一般應屆畢業生剛開始也就兩三千塊錢,就算考上了編製,剛開始也不高的。”
趙秋萍顯然沒袁大姑那麼好糊弄,她先前看起來比袁大姑更崩潰,那是因為她生的是個女兒。
家有女兒的父母本身就更容易想多,生怕自家捧在手心裡寵了疼了十幾二十年的寶貝閨女一朝誤入歧途,那這輩子怕是都毀了。這個社會永遠都是不公平的,尤其對女的更苛刻,反而男的,就算犯錯了,隻要肯悔改都能得個浪子回頭的好名聲。
聽到袁藝剛才那話,趙秋萍狠狠的抹了一把臉,半是心疼半是怒其不爭的道:“家裡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你要是生活費不夠用,就算爸媽從牙縫裡擠出錢來,也不會虧了你的,用得著你小小年紀出去賺錢嗎?你現在是讀書的時候,上班賺錢?那是以後的事情!”
“媽,人又不是動植物,還能規定什麼時間乾什麼?”袁藝很是無奈。
“就該什麼時間乾什麼!你現在還小,就是讀書的時候,再說你辛辛苦苦考上了大學,你怎麼能不念完就出來工作呢?想要工作,以後你多的是時間,我擔保你乾到不想乾!”
袁藝癟了癟嘴,她怎麼會不想工作呢?上輩子,直到莫名重生之前,她每天都在工作,就連休假也不忘抽空接收報告遙控指揮。而這輩子,自打重生以後,她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要工作,都快憋死她了。
工作好啊,工作幫啊,她沉迷於工作不可自拔,完全不明白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工作呢???
呃,確切的說,在袁藝心目中,工作是可以跟賺錢完全化作等號的。
在她看來,再沒有比賺錢更美妙的事情了,她沉迷於賺錢不可自拔。
可惜,趙秋萍完全不能理解她。
“小藝,你要是生活費不夠用,媽從下個月開始,每個月多給你一千塊,成不?你現在還小,這麼早接觸社會沒好處的,社會跟學校不一樣的,你太小了,人又單純,當心回頭被人騙了。”趙秋萍苦口婆心的勸著,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的程飛躍整個人如遭雷劈。
袁藝單純?會被人騙?
程飛躍全程觀摩袁藝創業兼忽悠人給她打工,他可以用自己僅有的那丁點兒良知做擔保,袁藝一點兒也不單純,而且慣會忽悠人。最可怕的是,被她忽悠了的那些人,回頭被她賣了還高高興興的幫她數錢,恨不得把她當自家祖宗來供奉。
趙秋萍當然不會知道程飛躍心裡的想法,反正在她看來,她閨女文靜漂亮,小時候更是乖巧到讓人心疼,後來到了叛逆期以後,雖然難搞了一點兒,可誰還沒個小缺點呢?她閨女依然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
當媽的,最擔心的就是女兒被人騙了。
眼見袁藝隻光沉默沒有開口,趙秋萍再度勸道:“這樣吧,你先去把工作辭了,然後從下學期開始,繼續回學校上課。我問過了,像你這樣的情況,複學不難的。躍躍也是,趕緊回學校吧!”
袁大姑這時反應過來了,不過她倒沒立刻點頭附和,而是遲疑的開了口:“你在乾什麼一個月能有一萬多?”
“就是在公司裡當個小乾部,平時幫老板管管人事,負責招聘啊,開拓業務啊,組織工作會議啊……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有,辛苦是辛苦了點兒,但值得啊!”程飛躍一臉的諂媚,這會兒更是邊回答邊上前給他媽捏肩捶背,“這工作特彆好,而且年年加薪。要是我現在辭掉了,等以後畢業了,哪裡還找得到福利那麼好的工作?回頭就被人搶了,那我怎麼辦?”
程飛躍一家三口去旁邊商量了,趙秋萍雖然有心想幫著勸,可因為她自己閨女都沒勸服,就暫且歇了這份心,想著先把袁藝勸回頭再說。
這時,一直沒開口的苗靜也跟著道:“小藝啊,你哥是男孩子,惦記工作也就算了,你說你又是何苦呢?你好好念書,等畢業以後找個清閒穩定的工作,多好呢?”
清閒穩定?
袁藝很想問,是像趙睿那種嗎?一個月拿幾千?一年的收入還不夠她買個包的那種工作?
由奢入儉難啊!真的是難於上青天。
自打重生以後,袁藝就感覺生活裡的磨難太多了,好不容易她終於成年了創業了,平順度過了最初的艱難期,再讓她重返貧窮?
我可去你的!
拒絕,袁藝態度堅決的拒絕,不管家裡人說什麼,她都表示絕不妥協。
僵持了半個小時後,袁大姑過來了:“我跟躍躍爸商量了一下,打算去看下躍躍說的那個公司,再做決定。”
袁藝不敢置信的回看過來,用口型說:你傻啊???
開什麼玩笑,先不說他們現在的公司規模還不大,就算將來規模大了,總公司裡怎麼可能有人不認識管理層的?更彆提,此時的公司職員,絕大部分都是袁藝和程飛躍聯手招聘的,全是他們的心腹職員,回頭碰了麵,分分鐘露餡。
程飛躍當然知道,他又不是真的傻,看懂了袁藝的口型後,他很是無奈的同樣用口型說:見機行事。
一句話,他們好不容易才打拚出來的事業是萬萬不可能放棄的,那麼其他就不重要的,隻要守住底線就行了。
幸好,現在已經是信息年代了,趁著家裡人不注意,程飛躍快速的給公司員工群發短信,告訴他們,總裁的爸媽和姑姑姑父就快來了,好生準備準備。
不過,這個情況其實也不算太意外,袁藝原本以為大學四年期間不會曝光,所以她想的是等畢業以後,找個機會說穿。現在既然已經這樣了,第一計劃行不通,那就隻能采取第二計劃,反正底線是萬萬不可能退的。
周五下午,本來是打算收拾收拾,最多也就是整理下周計劃,就可以等待下班了。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太後駕到。
於是,公司一行嚇呆了趙秋萍等人。
袁藝早就清楚她媽不好忽悠,事實上就算是她的忽悠功力最強盛的階段,一樣對她媽無效,就好像血緣免疫一般。正因為如此,她儘管腹誹不已,卻沒有阻止程飛躍的第二計劃。說白了,早晚都要曝光,與其一點一點的折磨人,還不如一次性給個痛快。
鈍刀子割肉多疼啊,一下子把天都給捅破了,多帶勁兒呢!
可惜,趙秋萍看來是沒法接受這種好意的。
從進入公司後,到後麵被袁藝領著去各部門參觀,再最後領到了頂層會議室,讓人上了茶,打算徹底攤開來說,趙秋萍等人都沒能回過神來。
……
這廂,趙秋萍他們正在被迫打開新世界的大門,那廂,苗靜也在跟趙國昌打電話。
沒錯,她並未跟著一起去公司,因為她壓根就不信袁藝和程飛躍說的那些規劃。
什麼月入過萬,扯淡吧?就算是沒被降職前的趙國昌,那薪水也達不到這個水平。甚至於,就連他們的局長,月薪也就六千多,算上公積金等各種福利,那也絕對不可能到一萬的。除非是加上灰色收入部分,那倒是肯定有的。
可袁藝和程飛躍憑什麼呢?倆小孩子而已,連大學都沒畢業,傻子才會高薪聘請他們去工作呢。
因此,在程飛躍提出要領著他們去公司後,苗靜直接就拒絕了。她前幾年乾過超市理貨員,錢沒賺多少,人卻遭了不少罪,如今才四十幾歲,就總是腰疼腿疼的,尤其今天還坐了長途車來省城,又陪著趙睿去醫院看病等等,折騰到現在,很是有些撐不住了。
趙秋萍他們心係孩子,當然沒心思管她,聽她說要自己先去賓館,就由著她去了。
也因此,等到了賓館後,苗靜略歇了歇,算著趙國昌快下班了,就給他打了個電話。
其實,沒下班也無所謂的,趙國昌自打降職後,工作是一日閒過一日。當然,假如是開學前後,那麼就算是小職員也是很忙碌的,可眼下不是快到年關了嗎?教育局壓根就沒什麼事兒,哪怕有事好了,多得是新進的年輕人使喚,何必去折騰他呢?
所以在接到苗靜電話之前,趙國昌已經很清閒的喝了好幾杯熱茶,看到來電顯示,也沒刻意起身去角落裡接,而是大大方方的接起來,問道:“小藝的事情怎麼說?”
“人找到了,沒事兒。”再怎麼樣,苗靜也犯不著去咒袁藝不好,更彆提她老公還是袁藝的親舅舅。因此,她先報了平安,然後才慢悠悠的說起了具體事情。
說是具體事情,其實也不確切,因為苗靜根本就不清楚前因後果。不過,她可以自行腦補。
大致的說了一下袁藝和程飛躍是因為在上學期間打工,繼而荒廢了學業,最後索性休學打工的事兒,末了,苗靜還感概道:“什麼年紀乾什麼事兒,她這樣也太胡來了,等以後人人都有大學文憑了,就她隻一個高中文憑,頂什麼用呢。”
趙國昌早先也擔心外甥女出事,哪怕他不關心外甥女好了,親妹妹總是要關心的。想也知道,袁藝要是有事,趙秋萍絕對好不了,甚至就連遠在縣城裡的趙外婆也能跟著出事。
在確定袁藝沒事後,趙國昌就先鬆了一口氣,可等他聽完了苗靜的轉述後,那口氣又給倒吸了回去:“小藝那孩子啊!她以前膽子就這麼大,我早就知道她遲早會捅破天!”
“秋萍還在勸呢,不過我看是沒什麼用,小藝打小就那麼任性,會聽她媽的才叫怪了。她家裡也是,總是由著她那麼胡來,早先中考結束後,我就再三勸了,好學校決定前途啊,讓她去念二中她不去,非要去那個什麼博雅。這下好了吧,念個垃圾高中,可不得考個垃圾大學?”
“美院也不算差。”趙國昌到底還是說了個公道話,“你不能跟其他大學比,省美院起碼在我們省裡是頂尖的美術院校,省城裡絕大部分的中小學美術老師,都是從省美院招聘的。要是小藝將來願意回市裡的話,最起碼當個小學美術老師那是絕對沒問題的,運氣好的話,還能當上初高中美術老師,那就很好了,工作特彆清閒,工資也還行。”
從專業的角度來說,袁藝所報考的省美院,在全國範圍內真的一般般,甚至於是屬於偏中下遊的。這麼想就知道了,堂堂美院都淪落到跟師範生搶飯碗了,從這個角度也證明了他們的含金量。
不過,趙國昌這話也在理,就袁藝的那些同窗,將來畢業後,想創收發財難,想找個鐵飯碗那簡直太容易了,誰讓本省原就有優待本地人的慣例呢?本省人讀本省的美院,再找個跟美術相關的工作,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夫妻倆在電話裡感概了一會兒,當然也沒講太久,這年頭還是有長途漫遊費這個概念的,儘管沒出省,多講幾句也怪費錢的。
隻是,趙家夫妻倆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逼逼的同時,趙秋萍一行人徹底碎了三觀,目前正在三觀重建中。
哪怕袁藝對趙秋萍洗腦的效果很差,可眼下又不隻有趙秋萍一個人。
攻心懂不懂?環境改造明白嗎?
一共四個人,隻要給其餘三人洗了腦,剩下趙秋萍一個人,就算她還有什麼不滿,一時間也尋不到詞兒來反駁的。
袁藝就是這麼計劃的,也是這麼做的。在參觀完畢後,她直接就在剛才閉會的大會議室裡,展示了最近一年來的工作總結報表,拿出了應對最難啃客戶的態度,愣是打算生啃下來。
從創業理念開始說,到整個創業的開始,再到過程的艱難,所招募的員工,以及目前為止所取得的成績,當然最關鍵的還是盈利表……
“我餓啦”要是真的從最初的創業來說,其實已經有兩年時間了,當然最初肯定是虧本的,基本上前期就是砸錢進去,加上互相的不信任,他們身為中間方還要代為墊錢等等。差不多半年以後,收入和支出才持平,勉強能看到些許盈利了。一年以後,隨著平台的擴建,幾乎整個大學城全部商家都陸續入駐,資金才開始大幅度回籠。
而就在一年前,也就是程飛躍休學之處,“我餓啦”終於離開了大學城,開始向省城其他地方進軍。
於是,盈利就如同滾雪球一般的翻滾起來,尤其在他們開通了網.銀支付平台後,終於不需要先行墊資了,沒有了積壓的資金,每一筆都成了純粹的利潤,更兼同城速遞開始獨立運行,自然又是一個新的創收。
袁藝是貪心的,她恨不得吃下馬爹的事業,可惜她到底還是來往了,除非早在重生之處,她就能弄到大筆的資金和合作夥伴,不然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好在,她也知道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因此現在隻寄希望於馬爹趕緊弄出手機支付功能來,天知道那塊蛋糕有多大,她就算沒法跟著一起做蛋糕,切一塊下來總沒問題吧?
尤其是,智能手機就快普及了。
多數人其實對“存在”和“普及”有所混淆。舉個例子,電話是一百多年前就發明了的,傳入中國大約是民國時期,然而真正開始普及卻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期,甚至有些中小城市要到九十年代初期,才終於看到電話進入千萬家的盛狀。
同樣的,儘管最早的智能手機是在兩年前,也就是2007年就上市了的,可一方麵智能手機就算有了,各類的手機APP也沒研發出來,另一方麵這種天價也不是一般人所能負擔得起的。
就拿袁藝來說,上輩子她第一次使用智能手機是在工作以後了,用自己的工資買的平價安卓機,可就算是平價的,也要兩千多,幾乎是她當時一個月的工資了。而在最早,一個智能手機多數都要上萬,最便宜也得七八千。
這個價格,基本上就把學生狗驅逐在外了,畢竟當時的學生多數還是挺樸素的,乾不出逼著父母買新款手機這種事情。當然也許是環境所致,周圍的人都不用,自己也不會惦記著,假如所有人都有了,就自己沒有,那估計多半人都忍不住。
而讓袁藝最悲傷的就是,因為她最初窮,用了安卓機,直接導致後麵就算有錢了,買得起蘋果機了,可她……用不慣了。
甚至於,這個習慣直接延續到了這輩子。
儘管用不慣蘋果機,袁藝還是想辦法辦理了海外賬戶,購入了蘋果公司的股票。就算她上輩子進入股市的時間很晚,也沒仔細研究過股票的曆史,可蘋果股票飛漲這個事情,卻仍然是知曉的。
除了彩票,她也就隻能靠股票來投機取巧了。
當然,投機取巧是一回事兒,她的所有精力還是花在了事業上麵。畢竟,“我餓啦”才是她真正為之付出心血的事業。
換句話說,明知道錢途無量,她又怎麼可能在這麼關鍵的節點放棄呢?要知道,時機是不等人的,一旦錯過了黃金創業期,等其他人將市場這個大蛋糕瓜分完畢後,她加入已經為時晚矣。
而隻要按照眼下這個形勢繼續發展下去,用不了多久,等人手一個智能手機,等全民無現金模式普及,等……
我餓啦上市指日可待。
甚至為了將來的收益,袁藝都沒舍得將股份瓜分,除了她哥那是沒辦法的,其他員工就算是開發下單平台的核心技術人員,她都沒舍得給股份。當然,股份是沒有給,其他福利還是給了的,而多數人是沒有那麼長遠的眼光的,比起那虛無縹緲的股份,人家更願意看到真金白銀。
給錢就好了,錢能花,股份能乾什麼?
於是,袁藝投其所好,不斷的加薪,甭管是勞苦功高的外賣人員,還是主管技術研究的核心骨乾,亦或是其他中高層領導等等,一律看具體情形加薪,哪怕不加薪,加班費和獎金都是少不了的。
程飛躍就是被錢給籠絡了的,他以前覺得沒人會喜歡加班的,畢竟他爸媽單位裡忙起來的時候,偶爾也需要輪流值班或者加班。每到這個時候,他總是能聽到父母的抱怨聲,因此他從小就認為,加班是一個很不好的事情。
直到後來,袁藝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加班沒什麼不好的,真正不好的是無償加班。
平時夜裡加班提供免費的晚餐和夜宵,晚間有大巴直接送到公司員工寢室樓下,給加班費;雙休日加班提供免費的一日三餐,以及雙倍加班費,同樣都有大巴車接送;法定節日,例如五一十一過年等等,這些日子其他福利照例,加班費三倍起……
假如一個月的加班時間過長,到下月發薪水時,還會提供一個由袁藝自己出的紅包,金額則看具體情況而定,但絕對不會少於五百。
員工們很喜歡加班,並沒有聽到任何人抱怨。
其實,袁藝也不提倡加班,出的錢多是一回事兒,主要是長此以往,會消耗這幫元老級員工的健康。可她也沒辦法,哪怕“我餓啦”已經創業兩年了,卻仍然屬於創業的中後期,而迅猛擴充的結果往往就是人手不夠,即便一再招人,能頂上來的還是隻有那些人。
袁藝儘可能的合理排班,同時也期待著下學期的實習生們。
在省城還是很美好的,因為大學多,每到春夏之際,幾乎所有的大四學生都會出來實習。“我餓啦”雖然比不上其他老牌子企業,可省城裡也不是全都是名牌大學,很多三流院校的學生是進不去好企業的,哪怕僅僅是實習也很難。
這個時候,薪金豐厚的“我餓啦”就會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巨額財富近在眼前,袁藝傻了才會回美院繼續念書。
**
是夜,趙秋萍和袁東海暫住在袁老太的房子裡,他們待在袁藝的臥室裡,隔壁程飛躍的臥室裡住的是袁大姑他們夫妻倆。
至於袁藝和程飛躍,其實早就已經搬出去了,基本上工作日都是待在員工寢室樓的頂層精裝套間裡的,隻有很偶爾才會回到這邊來,好在東西還是挺全乎的,畢竟袁藝他們可沒那個閒工夫將厚厚的冬被特地搬到新家那邊去。
隔壁已經沒動靜了,趙秋萍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憑良心說,她也覺得袁藝把公司弄得挺好的,真要撒手不管了,也確實是心有不舍。問題是,在她一貫的想法裡仍然是讀書比較重要,或者更確切一些說,她的眼界比較低,看到的全是清一色的人生模板,真的沒有袁藝這種先例。
“東海,你說小藝怎麼就這麼著急發慌的?要是眼下她已經大四了,那該有多好啊?我說什麼也不會攔著她的。可她現在……明天上午,你跟我去一趟他們學校成不?問問他們校長這個事兒該怎麼辦。”
袁東海迷迷糊糊的答應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明天是周六吧?”
“好像是啊。”趙秋萍腦仁生疼生疼的,想著人家領導雙休日應該不會來學校的,隻好又道,“那咱們去問問他們的老師?電話問一問總成吧?”
“也行吧。”
行當然是行的,找到電話也挺容易的,就是接到電話的老師有點兒懵。
袁藝的大名不說響徹整個大學城,最起碼對於他們美院的老師來說,那絕對是難以忘懷的。尤其袁藝還喜歡找同窗,像美院這邊的,因為學費和平常畫畫買材料的費用都不低的緣故,很多人都有利用課餘時間勤工儉學。
以前吧,乾的最多的是去青少年宮教孩子畫畫,再就是跑去幫人家畫牆麵藝術畫,錢不算多,還總是會碰上不給工資的情況,跑回來找學校訴苦吧,老師和領導們也很頭疼,因為這種事情真的不好處理,畢竟沒合同啊!
後來就好多了,有袁藝在,全美院但凡是想要勤工儉學的都跑去找她,一準能尋到活兒。
甚至不光是兼職,那些畢業生們也可以去袁藝公司實習,繼而留下來任職,畢竟一個公司也缺不了宣傳部。哪怕宣傳部用不了那麼多人,也可以去彆的部門。
用袁藝的話來說,你不會總可以學吧?工作還能比讀書考試難?
畢竟,工作最多也就是咬牙啃上一個月,多看看多問問,怎麼著都是能學會的。而讀書考試就不同了,你就算學會了也沒用啊,因為總會有新知識衝著你撲麵而來,還每次都是前麵的知識沒消化完,後續的知識又來了,一茬加一茬,仿佛永遠割不完的韭菜。
可以說,袁藝的公司,很大程度上解決了美院兩個麻煩。
一是學生勤工儉學,二是應屆畢業生就業問題。
因此,當接到自稱是袁藝母親的電話時,輔導員完全是暈菜的。等了解到了具體情況後,她一琢磨,覺得這個事情不是自己能夠處理的,索性告知了係領導,再由係領導告知校長。
兜兜轉轉後,周六這天下午三點,趙秋萍和袁東海終於見到了美院的校長。
趙秋萍也挺恍惚的,她以為這事很難辦呢,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今天先打聽下情況,等周一學校領導上班以後,再去找校長。結果,這天下午就碰麵了。
碰麵總歸是好事,趙秋萍也不遲疑,趕緊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事情就是這樣的,我想了一晚上,還是覺得讓孩子先把書念完再說。”
校長比她更恍惚,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都發財了,為什麼還要丟掉公司回來念書呢?當然,也不是沒有企業家在創業成功以後去鍍金的,可問題在於,就算鍍金也不該來美院啊,不是他妄自菲薄,實在是美院給不了袁藝想要的。
不光是校長,但凡知道這個事情的人,全都無法理解。
其實吧,越是在社會裡曆練久了的,越是知道工作和金錢的重要性。
這就好比袁藝上輩子,曾經流行過一段時間的某個直播問題,大意是,假如給你五十萬,你願意出售自己的大學文憑嗎?象牙塔的學生多半不願意,因為他們覺得自己肯定能賺到這個錢,沒必要殺雞取卵。可假如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好幾年的人,卻完全不在乎文憑。
文憑最多也隻能被稱之為敲門磚,真正能讓你留在公司裡的,是你的能力。
更彆提,文憑這個東西永遠都不能幫你達到財富自由,除非你打算一輩子替人打工,鞠躬儘瘁,直到有朝一日乾不動了,你得到的不會是一份辭退信,而是各種法子逼你主動離職。
當公司需要你的時候,他們會告訴你,請把公司當做你的家,你要為公司奉獻一切。
然而,當你已經徹底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他們卻會說,公司不養閒人,你以為這裡是你家啊??
當然,假如那是一張真正鍍了金的文憑,自是要好好珍惜。可就連美院的校長都不認為,自己學校的文憑值得袁藝放棄“我餓啦”。哪怕按照最低的估值來算,那個公司也早就已經資產過千萬了。
校長;……給我一千萬,我能立馬辭職不乾。
出於種種考慮,校長沒立刻答應,隻說這個事情最好是能讓學生自己出麵,畢竟她早就已經成年了。再一個,就算他答應了,一旦曠課過多,袁藝仍然會麵臨無法畢業的情況,哪怕當父母的每天押著她來上學,隻要期末考試門門功課交白卷,到最後她依然是畢不了業的。
“你們回去跟孩子好好溝通一下,隻要她本人願意,一直到今年的六月底,學校都是可以為她辦理複學手續的。還有就是,一般休學都是一年的,她現在複課了,前麵半年也沒上,最後還是得比彆人晚畢業一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