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和峰頂,雲霧縹緲。
伴隨著一陣風聲,沁涼之感凝聚不散,隻見一霜袍青年展開雙臂,舞出奇妙的韻律,湊近一看才發現他手上的是一抹猶如星河的綢緞。再觀其步伐優美靈動,半掩在綢緞之中的身影幾乎要在下一刻升仙直上。
“阿宸,還是不行。”
此時一抹赤光打在綢緞舞過的某處,下一秒,霜袍青年構築的雲霧幻境立時崩潰。
天清氣明,縷縷陽光映照入合和峰頂,溫暖宜人。
蘇宸停下了揮動千綺星鈴索的動作,苦笑道:“秦兄不愧是秦兄,我這才剛開始呢,卻不想隻一眼便被看出了致命缺陷來。”
“阿宸,你的動作倒是十分標準,但是徒具其形,不具其神,此陣便毫無靈性,彆說是我,便是一個不懂陣法的外行,也能看出陣眼來。”
秦楚陽這一番指點十分準確,命中要害。
蘇宸正在推演的這招法門,便是蘇凜冰命他務必要掌握的“千香百魅陣”。
一旦掌握此招,就說明他在陣法之道入了門,對他未來探究陣法玄妙頗有好處。
隻是他以前未曾特意去修習過陣法之道,頂多算是知道些皮毛罷了,如今驟然間有一個大任務壓下來,他一時半會兒便被絆住了腳。
“千香百魅陣”是一篇較為高深的陣舞之法,以無香幻化千香,以一舞成就百魅,柔中帶剛,剛柔並濟,兼之詭譎千變,誘出人心千象之能,旁人一旦淪陷此陣,便會淪為傀儡,任由施陣者擺布。
但顯然,蘇宸的領悟遠遠沒達到這等理論上的高深境地,怕是整個合歡宗,隻有蘇凜冰能將此陣推演到極致。
如若以百分製給蘇宸打個分,那他頂多能得十分——畢竟他的“形”還是挑不出錯處的。
“那我再來幾次,應當能夠練好。”
距離得到“千香百魅陣”的法門已經過了大半年,蘇宸除了必要的修煉外,日夜勤耕不綴,練習不下千萬次,才終於將“形”給掌握完善。
他可不是一個服輸的人,此時沉下心來,仔細思索一番,決定融合“十八幻狐身法”多試幾遍,至少它是同樣是帶著“幻惑”之能的步法,或許能助他有進一步領悟也說不定。
一時間,蘇宸心裡戰意洶洶,利落地揚起千綺綢,周身氣勢變化,隱有殺意成形,讓人心神一震。
卻不想,他還未開始,那廂秦楚陽又是一道青光擊來,凝聚在他身上的那一層“意”在頃刻間被撫平至虛無。
便聽秦楚陽失笑道:“阿宸,還是不行,殺意太過明顯,有違此陣基礎。”
蘇宸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到底是修煉了《媚骨錄》的修士,若說一絲魅都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隻是在進入築基期之後,即便他外形如何出色,如何讓練氣期的水雞們在他現身刹那便死去活來地尖叫,卻也沒有信心在麵對同階修士時占據更多優勢。
每一個築基期修士的心性都比練氣期修士強了千百倍,更何況他的《媚骨錄》練得也不是特彆勤快,對於合歡宗弟子而言就仿佛是加錯屬性點的“異類”。
——明明憑借他的皮相,隻需要好好修煉合歡宗功法,未來必定擁有極大成就,可他偏偏不走尋常路,要往體修的道路上狂奔,靠才華吃飯,並將“有顏任性”發揮到了極致!
還能怎麼辦?練唄!也不是沒有向其他人指點過,但他就是領悟不出其中真意來,或許是猛男之魂在負隅頑抗的緣故。
“阿宸,你的步伐有些淩亂。”
“……這是陣舞,不是隻有跳舞而已,切記不能隻是做做樣子。”
“殺意,殺意收一收!都快凝成實質了!”
“阿宸,你不行啊。”
“不行,不行,不行……”
一開始聽到“不行”二字的時候,蘇宸還拍著心口為自己打包票“彆對猛男說不行,秦兄這是在激起男人骨子裡的好勝心”。
但當“不行”二字一遍又一遍在他耳旁輪回時,蘇宸也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疲軟無力,在某方麵不行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失!敗!嗎!
秦楚陽仿佛看到蘇宸周邊逐漸形成一股怨氣,默默扶額:他也是沒料到阿宸會這麼沒有天分。
因此他最後隻好說:“阿宸,雖說‘千香百魅陣’是要求步法的,但是它的本質卻是‘動靜結合,千變萬化’,你的動作十分標準,卻因為不具神韻,在我眼中無法看到一絲變化出現。因此你現在不若以自己的見解推演陣法,順從本心,融合‘十八幻狐身法’,說不定彆有領悟。”
“秦兄所言甚是!”
蘇宸一拍腦袋,覺得自己的想法陷入了一個誤區:既然他本來就做不到“魅”,那不如另辟蹊徑,去練一練屬於自己的“千香百魅陣”!
下一秒,蘇宸雙腳一踏,提起“十八幻狐身法”,揮動千綺綢,輔以星鈴之音,閉眸靜想,一時間仿佛重新回到煉心洞中。
而站立於陣法中央,親身體驗陣法的秦楚陽立刻意識到了此陣不凡。
星鈴一聲聲清脆的“叮鈴”聲仿佛包含著無限戰意,似是化作巨鼓,擊在秦楚陽的心上,連帶著他的心跳都要跟著星鈴之音向胸腔外跳去。
他當即穩住心神,此時便見蘇宸已經舞了起來。
對方的舞步與星鈴完美合拍,可當秦楚陽凝出一點靈光向蘇宸擊去時,靈光卻撲了個空。
原來真正的蘇宸早已不在他看到的方位,他擊中的隻是一抹殘影罷了。
“叮鈴~叮鈴~叮鈴~”
“踏~踏~踏~”
蘇宸之舞,陽剛遒勁,英勇張狂,酣暢淋漓,殺意衝天,逐漸形成一個由冰霜與雷電交織而成的幻陣,空氣中除了冰霜的沁涼之氣與雷電的焦熱之息外,還帶上了屬於男子的血汗氣味。
秦楚陽隻感覺在這陣舞之內,自己一腔戰意如野火遇上草地,霎時凶猛燃燒。
突然,他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便見一個打著赤膊的粗獷漢子悄然而至,手中巨錘重重地落在了他原先站立的地麵,伴隨著一聲轟隆之音,堅硬的岩石表麵如同豆腐塊一般被砸出一個圓形坑洞來。
見自己的攻擊落了空,那漢子不以為意,反倒是朝著秦楚陽露出一抹十分招人恨的燦爛笑容,像是在說“踩著狗屎運了躲過了老子的攻擊,下一次將你砸成渣渣”。
——真的,很,招人恨!
便是秦楚陽涵養極佳,額角卻是青筋一跳,順勢將靈光打去,不料在擊中那漢子之前,對方便突兀地消失了。
空氣中除了漢子的血汗氣味外,逐漸升起物什被燃燒的焦臭之氣。
秦楚陽隻覺眼前一花,下一秒便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天上雷聲翻湧,周圍有無數藏匿的修士正殺機重重地窺視著他。
不斷有樣貌各不相同的修士從四麵八方進行襲殺,又有天雷與冰雪阻撓他靈力運行。
星鈴之音逐漸遠去,但幻境卻愈發逼真,且偷襲他的修士的神色也逐漸變化多端。
除了最初的挑釁外,還有貪婪、怨恨、癲狂……種種麵貌映入眼簾,無聲之中令他心神失守。
終於,星鈴之音,停了。
這一瞬間,秦楚陽本人就從看客淪落為局中人,他不再是測試蘇宸陣法的秦楚陽,而是成為了被無數不軌之徒覬覦的無辜修士。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