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宸與秦楚陽各逼出一些血液,如此一來,兩人、話本與蓮子便形成了一串密不可分的聯係。
在文氣的滋養下,蓮子周身陣陣白煙翻滾,少頃,便有一點淡墨色莖葉破殼而出,直直地向上延伸,最終長出一朵嬰兒拳頭般大小的淡墨色小蓮苞。
蘇宸識海內的“十蓮玄圖”激發,尚未綻放的小蓮苞歸位,《催天救世神圖》結丹期篇章開啟,蘇宸得到了一部名為“霸王縱天梯”的腿法。
但是這門功法是不完全的,因為它還算是一部比“十八幻狐身法”更加高深的一門身法,隻是由於蘇宸獲得的文星靈硯墨濯蓮處於初生狀態,後半部分便沒有開啟。
他們也還是頭一次碰上仙蓮另有主,得由蓮子培育成株的事情。
鑒於他們現在還在鬱子灝的小院裡,蘇宸麵不改色,向鬱子灝拱手道謝。
仙蓮的聲音再度響起:“本蓮還道你二人搜尋仙蓮是為何用,看來是另有機遇,不錯不錯。”
既然仙蓮這麼實誠地開了口,蘇宸的心裡便也沒有多少被看透的抵觸,好奇而禮貌地問道:“仙蓮,您可知曉各仙蓮的傳承與聯係?”
“本蓮怎麼會知道?每朵仙蓮都是早年遺落此地的古蓮後裔,作用與傳承各不相同,我獨占一枝,與它們無甚聯係。但即便你們得到了傳承,也切勿宣揚,更不可心生焦躁,知道嗎?”
說著,仙蓮將矛頭指向了鬱子灝:“你們看鬱子灝這猥瑣怕死的模樣,即便他不是最厲害的,可他是活得最久的。光是天才沒用,你得活下去才能問鼎大道,本仙蓮既然將蓮子交予你們,就是覺得它跟著你們能活得更久。”
蘇宸與秦楚陽並非沒有從旁人口中聽過類似的教導,不過兩人還是笑著應聲:“多謝指教。”
唯有鬱子灝無辜躺槍,委屈地指著自己,眼神充滿悲憤:他分明就是低調謹慎!
當然,鬱子灝的小動作被另外三個存在直接無視。
……
蘇宸二人離了鬱子灝的小院子,算是了卻一樁心事,不過他們並沒有於第一時間返回合和峰。
此刻距離他們的婚期甚至不足兩年,但兩人仿佛都藏著心事一般,於半空中麵麵相覷,然後同時開口。
秦楚陽:“我需要返回宗門一趟,準備道侶大典上要用的東西。”
蘇宸:“我要準備一些東西,不僅僅是當日要穿的禮服,還有彆的物什。”
旋即,兩人又同時笑出了聲。
他們相處了多久?不需要多說,隻一個眼神就能夠明白對方的心思。
他們都想要給對方一個驚喜。
縱使有意隱瞞,卻依舊瞞不過對方。
秦楚陽摟了摟蘇宸,輕聲道:“那我便等待那日的到來。”
“彼此彼此。”
蘇宸輕輕拍了兩下秦楚陽的背脊,兩人隨後分開,分彆前往不同的方向。
兩人從未有過主觀情願與對方分離的時候,這還是第一次,不過是為了即將到來的道侶大典做足準備。
秦楚陽禦駛飛劍來到合歡宗正門處,便見到了早已候在原地的趙振長老。
“師父!”
他欣喜地露出一抹笑容,趙長老原先稍顯不耐的神色在察覺到寶貝徒兒的到來時,立刻由陰轉晴。
冷肅嚴峻的眉峰被一道沉靜的力量撫平,連帶著緊抿的嘴角也開始上揚,帶著說不出的溫和與慈祥,如若旁人見了,隻怕認不出這位便是開劍宗赫赫有名的殺神趙振。
“你這個不肖徒兒,傷好了竟然不在第一時間通知師父,而是和那小子一起閉關寫話本!不肖徒兒可真是要氣死師父才成?”
趙師父故作惱怒,一邊說著,一邊揚起手掌直直地落在了秦楚陽的屁股上,發出響亮的“啪”的一聲,實際上出手並不重。
但疼不疼是一回事兒,最主要的是尷尬不尷尬。
秦楚陽麵色紅了紅,假咳兩聲:“師父,徒兒已經不是半大孩童了,還請手下留情。”
如今的秦楚陽與趙振身形體格相當,骨齡已經近百,無論怎麼看,都是一位英氣勃發、沉穩持重的青年。
不過對於趙振來說,無論秦楚陽長到多大,哪怕外表老邁,在他看來都是一個孩子。
他猶記得將大徒兒撿回來的時候,抱在懷裡不過巴掌大小,無比脆弱,這會兒都長成一個孔武有力的青年,還快要與他人結為道侶了!
說不舍得那是假的。
麵對秦楚陽的控訴,趙長老哼道:“彆人想讓為師這麼揍,為師還嫌臟了自己的手!”
“……”其實想被趙長老這麼揍的多如牛毛,現在嚷一聲,聞訊而來的修士都能排出一列望不到頭的隊伍。
秦楚陽暗自腹誹。
“對了,為師已經見過那對生養你的父母了,也見過你的那位天資優異的長姐……這樣也好,全了你的一段親情因果,之後為師帶他們去開劍宗做做客。”
秦楚陽直到此事才想起這事兒,歉然道:“對不住師父,是徒兒之過,徒兒之前隻顧著忙自己的事情,以至於忽略了您的感受。”
他先是忙於發送請帖,又陪蘇宸遨遊話本世界、撰寫墨寶話本,時間匆匆,這般重要的事情竟然未能在第一時間想起。
“不錯,那就要擺出願打願罰的良好態度。”
這麼說著,趙長老的巴掌又落在了秦楚陽的屁股上,“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秦楚陽:雖然無話可說,但是很幽怨。
他家師父為何不能打手,反而要打這樣讓人羞臊的地方?
趙長老哈哈一笑,表示打彆的地方就看不到這樣的效果,大手一攬,道:“走吧,咱們莫要墨跡,正兒八經地回趟宗門!”
要知道秦楚陽上一次回宗,還是在幾十年前宗門大比的時候。
趙長老為了能讓秦楚陽早日歸宗,還特地向靈衝借來了禦空法器,原本需要個把月才能走完的路途被極大幅度縮短。
當二人回歸宗門後,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來到平登峰,而是直奔主峰。
期間,秦楚陽的現身自是惹來了不少開劍宗弟子的目光。
光陰荏苒,早年那些同情過、嫉妒過他的弟子早已換了幾批,如今這些開劍宗弟子看他的目光,隻有仰望。
結丹期啊,那可是與練氣、築基不可相提並論的強大修士,開劍宗內寥寥無幾,更彆提秦楚陽還是與胥紫極平輩的弟子,即便他本身除了一次風雲榜榜三,與數十年如一日的美人榜外,並沒什麼特殊的頭銜,可實力足夠代表一切。
秦楚陽望著一圈生麵孔,不禁感慨:開劍宗的變化,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可以說,在他的人生中,於合歡宗內渡過的光陰,遠遠多過他留在開劍宗內的時間。
開劍宗正殿內,靈衝與一眾長老或和藹或嚴肅地打量著緊隨於趙振之後的秦楚陽,而秦楚陽麵對這些目光,一一回以溫暖禮貌的笑容,一如當年。
眾長老目光緩和:看來即便這麼多年過去,趙振的大弟子也沒有在外頭長歪。
或許有的長老的修為實力已經比不上秦楚陽,但他們毫無疑問依舊是看著其長大成人的一圈長輩,這些德高望重的長老應該被尊重。
“如今我開劍宗又多了一位結丹期修士,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靈衝寬厚地笑道,向秦楚陽丟出一枚長老令。
“從今日起,我宗門便要多一位秦長老了。如今秦長老快要舉辦道侶大典,想來是要回宗門置辦一些物什。”
秦楚陽謝過靈衝,大方地將長老令收下。
有了長老令,即便他在宗門內大事不管,也是開劍宗的長老,享有與長老同等的權力與地位。
靈衝又道:“秦長老一直在外遊曆,本該在築基期便選定一座峰頭,時至今日卻依舊不曾定下。不知秦長老看中了哪一座無主的峰頭?”
“平登峰旁的休劍峰。”
休劍峰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小峰頭,而且過於毗鄰平登峰,除非是趙振的弟子,否則旁人隻怕不願選這座峰頭開辟洞府。
不過秦楚陽知道,自己的師父是無比希望自己的洞府能離平登峰近一些的,並且他在開劍宗裡的時間接下來隻怕會越來越少,更無須選一座威風的大峰頭引人注目了。
靈衝沒有質疑秦楚陽的選擇,十分暢快地拍板,這事兒便如此定下。
之後,他又給了一袋用於修煉的物資,乃是一位長老每月應有的俸祿。
趙振溫聲道:“陽兒且先回去,為師還有事要與眾長老商議,隨後便到。”
秦楚陽自然是答應下來。
緊接著,他便退出了主殿,看了看手裡頭的儲物袋,不由暗歎一聲靈衝出手大方。
對方竟然一次性給了他二十年的份兒,補全了當年他因著遊離在外未歸宗門的缺失物資。
來到休劍峰,秦楚陽輕而易舉地開辟了洞府,在光禿禿的洞府內拋出一些種子,立刻便有桌椅等家具“長”了出來,繁花錦簇,生機勃勃。
殊不知,在主殿內趙振與各位長老談論的內容如下。
趙長老:“在下的兩個弟子即將都有一位道侶,算是應了當年‘誰家徒兒會最先擁有道侶,其餘人便要奉上大禮’這一賭約。”
眾長老:“趙長老啊,這便是你的不對了,難不成我們還會誑你?”
“楚陽和元義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我們當然會在他們的道侶大典那日奉上賀禮,於情於理都不會落下,你且安心。”
趙長老搖了搖頭,微笑道:“非也,給陽兒的賀禮是一回事兒,給我的大禮又是另一回事兒!難不成在你們的徒兒舉行道侶大典那日,本長老會落下?既是賭約,自然要有彩頭,現在你們可不是在誑我麼!”
“趙振啊,你當年可沒說是給你奉禮。”
趙長老故作訝異:“難不成是我理解有誤?可問題是,我家陽兒道侶大典那日,你們作為長輩,難道忍心不送東西麼?”
眾長老自然是否認下這一點。
趙長老:“那不就得了,這個賭約的前提條件便是‘誰家徒兒’,也就是我,你們也都是結丹期的真人了,難不成和友人打賭,也要賴賬?”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眾長老隻得答應下來,暗中感慨趙振老奸巨猾。
但這個賭約的確是彆人發起的,隻可惜對方弟子兩三個,修為不弱,儀表堂堂,卻至今都還是孑然一身,連尋找道侶的苗頭都沒有。
於是這個賭約,最終便宜了趙振。
趙長老心滿意足,心中的落寞感也淡化了些許。
在結束了與眾長老的交流後,他便將正帶著練氣期弟子在附近試煉的溫元義給擒於手中,換隨便抓到的一個築基期修士頂上,匆匆趕至休劍峰。
溫元義已經許久沒有體會到被人夾在胳膊裡的感覺,但奈何對方是自家霸道的師父,他隻得寄望於自己這幅狼狽模樣不要被眼尖的人給看去。
秦楚陽在簡單地拾掇了洞府之後,感受到來人後,起身相迎。
溫元義看著眼前的英俊修士,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道:“師兄!”
“這麼些年過去,師弟長進不可謂不小。”秦楚陽目露欣慰之色,轉而對趙長老笑道,“師父,還是先將元義放下來吧。”
“長進不小?比你小多了!你才比他年長幾歲,你都是結丹中期的修士了,而他依舊是築基期!”
趙長老神色逐漸變得嚴厲,溫元義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秒,他就覺得屁股狠狠一痛,響亮的“劈啪”聲回蕩在靜謐和諧的洞府內。
溫元義沒想到自己與師兄久彆重逢,自己竟然是被他的師父夾在胳膊下出現的。
這也就罷了,自己的屁股竟然又挨了揍!
饒是溫元義性格有些大咧,此時也不禁臉紅,掙紮道:“師父!您放我下來吧,我知錯了,您彆在師兄麵前這樣打我。”
“好小子,你光屁股的樣子你師兄不是沒見過,還在你師兄麵前害臊!”
趙長老勾了勾嘴角,將溫元義放下,後者靈敏地雙腳落地,“嗖”的一聲便躥到了秦楚陽身後。
秦楚陽自是決口不提自己方才也遭受了類似的對待,隻緩聲道:
“元義都這麼大個人,也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了,師父在外人麵前還是給他留一留麵子罷。”
“在外人麵前,為師自然是要給他留麵子的,不過咱們師徒三人會麵,你們倆當年尿褲子的樣子為師依舊記憶猶新,何必提麵子?”趙長老揮揮手,“你們好好聊聊,日後保不準見的麵更少了,為師先回聚明宮。”
話音落定,趙長老便施施然地出了秦楚陽的洞府。
溫元義咧嘴笑道:“師兄,咱們像從前那樣閒聊唄,師弟我有許多話想說。”
師兄弟足足有三四十年未曾聚首,再度見麵,自然有許多體己話要說。
如今的溫元義也已經是築基大圓滿的修士,距離結丹也僅一步之遙,隻差一個契機了。
秦楚陽術法一動,一朵睡蓮便化作一張花床,他坐在床沿,而溫元義背靠著他左肩抱膝而坐,伴隨著回憶一幕幕湧上心頭,兩人一時竟都不忍破壞這半分的寧靜。
少頃,溫元義的聲音響起。
“二十年前,聽到師兄重傷瀕死,嫂子斷臂療傷的消息,我感覺整片天都塌了,深恨自己舊病複發地怠慢了修行,師兄都結丹了我卻連結丹的門檻都沒觸摸到,也沒能幫上忙……若是師兄您出了什麼岔子,我這輩子都會恨自己的。”
早年間,潛龍淵與溫元義起了衝突,而後害得秦楚陽替代他成為外遣弟子入了合歡宗,那一段時間,他的確將全身心放在修煉上,並且險些追上了秦楚陽的步子。
但是後來,兩人修為的差距越來越遠,再加上秦楚陽在合歡宗過得很好,有蘇宸在身側也完全不需要溫元義擔心,漸漸的,他便又放緩了修行,一度將重心放在管理雲龍風虎盟上。
隨著潛龍淵被蘇宸擊殺,溫元義心中的一根緊繃的弦終於鬆了。
他恢複了昔日開朗到沒心沒肺的模樣,依舊幼稚得恍若血氣方剛的少年人,不過到底還是比曾經要長進了許多。
直到秦楚陽出事那會兒,溫元義才認識到自己是多麼無力。
縱使他一度登上風雲榜前列,縱使他被雲龍風虎盟的修士與開劍宗弟子尊敬,縱使他頗受合歡宗弟子歡迎,但他若是連至親之人都救不了,那他不就是一個廢物麼?
宗門大比不參加了,雲龍風虎盟他也暫時不管了,在秦楚陽真靈轉世的那段時間裡,溫元義所做的唯有修煉,日更不輟,就連趙振都有些看不過眼,生怕他在修煉中暗生心魔。
溫元義喃喃道:“師兄,我想對你道聲歉,我總是比你弱、比你笨、比你懶,關鍵時候還什麼忙都幫不上……無論是潛龍淵那事兒也好,還是後來鬼種魔子那事兒也好,明明我們年紀差不多,卻總是讓你來承受更多壓力。”
秦楚陽摸了摸溫元義的頭,欣慰地開口說:
“元義,師兄護著你,是自願而為,不求回報,因為我們是至親之人。你要記得修真界的殘酷,修行不可怠慢,也不可令自己繃得太緊,否則於心性不益,過剛易折正是這個道理。”
溫元義仰起頭,對上秦楚陽溫潤的雙眸,抿了抿嘴,眼眶微紅:
“這麼多年來,師兄不曾改變,真好。”
“在我看來,元義你也未曾變過。”秦楚陽輕聲道,“在我們這些親人麵前,你無需特意隱藏自己。即便隱藏了,我們也會揪住你的小尾巴,將你看得明明白白。”
後麵一句話,倒是叫溫元義噗嗤一笑。
“那我不就跟光著膀子站在師兄麵前沒區彆麼,麵子裡子都沒了。”
秦楚陽反問:“難道不是麼?”
原本沉鬱的氛圍消散,溫元義打起精神:“我會努力修煉,追趕師兄你的腳步!”
秦楚陽說:“有你這句話,想必師父他老人家會很欣慰。”
溫元義撇了撇嘴:“說來也是奇怪,師父許久未打過我了,怎麼今天居然打我屁股,還下手那麼重,我甚至覺得自己受了嚴重的內傷。”
如此說來,秦楚陽也不禁思忖了起來。
趙長老動手打他,還是打的屁股,類似的事兒在他十歲過後便不曾有過,如今他們師兄弟都是骨齡近百的修士了……兩人在同樣的時間段遭遇了這樣的事兒,想來趙長老心裡有什麼想法。
“或許,是我們快要舉行道侶大典的緣故。”
秦楚陽如此猜測道。